“为何?”
周檀双手交叉,干脆朝后躺了下来:“不想死在汴都。”
他顿了一顿:“到时候,将我葬在杏山坡上就好,我很喜欢那里。”
曲悠抿了抿嘴,应允:“好。”
一片花瓣顺着最后的雨幽幽落下,贴在他的眼皮上,周檀亦懒得伸手拂去,只是问:“那你想好要在我墓碑上刻什么了吗?”
曲悠没吭声。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周檀闭着眼睛,幽幽地念道,念完了又自我否定,“不行,俗,太俗了,我想想还有什么……”
曲悠以手支头,在他身边侧躺下,听见周檀继续说:“你那倪兄有无高见?我记得从前每每此时,你都要搬出他的几句话来……”
曲悠被他这毫无根由的飞醋逗笑了:“倪兄一千年后才会出生,周大人恐怕是见不着他了。”
周檀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你上次还说他早就仙逝了呢。”
他说完这句,没来由地咳嗽了两声,曲悠立刻翻身坐起来,看见周檀以帕掩面,冲她摆了摆手,有鲜血顺着他的帕子滴在她的手背上。
见她神情,周檀略微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记得……我的琴就摆在书案上,你去……替我取来可好?”
她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多瞧见他如今的模样,于是忍着心中痛楚起身,依言去寻那把琴。
抱琴回来时,周檀已经收了帕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罢了,现如今就想这些有什么意思,”
周檀接过了琴,平放在腿间,“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为夫人弹一曲《金缕衣》可好?”
“好,”
曲悠一口应下,“那我烫一壶酒来。”
她还没有学会杏花酒的酿法,寻来的不过是街边最常买到的酒,周檀饮过天下名酿,仍觉得眼前这一碗才最为熨帖。
曲悠酒量不佳,很快就醉了,她听着琴声,懒懒地躺在周檀的腿上,忽地生了几分狂气,指着天喝道:“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尔曹恩怨相尔汝!”
琴声转急,曲悠端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举大白,听金缕!”
周檀一曲弹罢,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将她额角的发丝拨弄到一侧去,他动作轻柔,曲悠却感觉他手边有个冰凉的东西。
于是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上果然带了那个白玉扳指。
她突然泣不成声。
周檀手足无措,只好低声哄:“怎么哭了,阿怜,我哪里惹了你?”
曲悠却只是抓着他的手,反复摩挲着那个白玉扳指,含糊不清地道:“原来……你瞧着它,是在想着我吗?你独身一人,在那棵树下,是在……想着我吗?”
“可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啊。”
曲悠枕在他的腿边沉沉睡去,她的话他有些听懂了,有些没有。
懂与不懂,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如此情形,多看一眼,才更为重要些。
第二日曲悠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揉着自己沉痛的脑袋,随便披了件外袍就向外走去,刚刚推开门,她就看见周檀独自坐在长廊的尽头,膝上盖着一张御寒的薄毯,正在看着眼前的杏花发呆。
像是做梦一般,随即曲悠便听见别院的墙边传来两个声音,那声音虽然小,可在她耳边却格外清楚。
“……听说这杏花别院住的那位从前是个大恶人,如今病得只剩一口气了,竟无医官上门医治。”
“作恶太多,必遭天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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