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姜语开口问了她什么事。
她说,聊聊吧,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天色暗下去,浮着雾霾的铅灰,俩人寻了后园一处长椅落座。
吴清妍人生头一回,在姜语面前表现地有点拘束仓皇,俨然不见平素的傲气,坐得端直,手心掐卷腿上长裙。
除却体面些的开场白,接下去的话是她在姜语给出的耐心中,憋许久出来的:“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跟妈妈讲话,从小都一副冷面,索性这段时间也没敢过问你。”
她们从没有一次吵过那么凶的架,几乎决裂的程度。
倒是过去这么久,该淡的情绪也淡了。
如今俩人都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
吴清妍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一叹再叹,出口时嗓音就颤:“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我当你会忘了我……我确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这么些年,少为你想了。”
她眨了眨眼,泛起濡湿,“……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委屈。”
姜语不知怎么回她。
只是听着,听着她话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哽咽起来,那样刻薄的音色也显得悲恸,她说小语啊,妈妈对不住你。
眼泪就簌簌落下来,“我总觉着,你不与我亲近,性子也怪,是将你教坏了……却从没静下心来听你说个只言片语。
实在是现在……都不晓得怎样叫你心里好受些。”
姜语深呼出口气,有种总算落了块千斤锤在心底的释然,却并未表现什么波动。
若换作几年前,她听到这番话,估计会惊讶,喜极而泣,那是她希冀了一年复一年的醒悟。
如今,只有平静,好像那大浪早已经掀过,如今就是盛夏黄雀风迎面,仍自岿然不动。
吴清妍不敢来看她,要避着她的反应,才有足够勇气说下去似的,“这么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啊,到底是亏欠你太多,你说得对,是妈妈一直在强加想法给你,为了满足自己那番虚荣心……造成现今局面,是我应得。”
姜语看着吴清妍埋低脑袋,心里滋味断然不好,却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母女俩僵持了十几二十年,除却台面上些虚假奉承,私底下没两句话说。
在这个母亲面前,姜语寡言惯了,一时听了这些话,思绪涌着,也组不出语言。
初秋清风干冽,撩起女人那几簇鬓边发,莹白路灯光下,好似能透过她刻意染黑的发丛间,窥得几根白发,从凄悲神态间,瞧见几丝皱纹。
恍惚才觉,她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疲惫着在老去,在敛起部分锋芒,收起尖刺。
那风也吹到姜语心里去。
恍然甘甜,几经回味,是她一片柔软真心。
沉默着,姜语从包里抽了一张随身带的手帕纸,无声递过去。
吴清妍愣了下,缓缓看向她,欢喜至眼角化开,接过纸,将眼泪擦去。
今日还特意画过显年轻些的妆容,一擦就留迹。
待她擦完,颤着手,放在腿间,今夜对上姜语,所有的躲闪与苦涩与畏缩,打消在在下一刻。
她居然听见姜语笑了声,毫不给面怼句:“用的什么杂牌,显老还不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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