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花灯摆得稀稀落落,亮了半夜,此刻电量微弱,没精打采的,黑漆漆的夜里好像巡游的萤火虫。
梁径拉着时舒的手,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两侧配殿双门大敞,借着不知哪里来的黯淡光线,能看到殿内一尊尊高大静穆的神佛,他们的面目隐没在更深的暗处,不声不响。
时舒和梁径并肩走着,好长时间,耳边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有一年暑假,时舒照例陪方安虞在道场学围棋。
晚上的课业不是很重,但对有志学棋的小小少年来说,白天晚上没区别,都是需要刻苦练习的——显然,时舒并不十分“有志”
。
他吃饱饭从素斋馆晃回来,蹲在殿前捉台阶下的蚂蚱。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蚂蚱都看不清,他就去殿里看方安虞打谱,然后到点催方安虞和他一起回去睡觉。
一天晚上,梁径过来找他,说他要去一阵国外。
穿着小道服的时舒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和站在下面的梁径说话。
“啊......这么久啊......”
时舒低下头,小声:“你回来都开学了......”
虽然开学也是形影不离,但一起学习的形影不离和一起玩耍的形影不离对于时舒来说,有着本质区别。
梁径抬头看着他:“嗯。”
但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丁雪那阵病情加重,梁坤想带她去国外试试。
而梁径是必须在身边的,因为“以防万一”
。
大人的打算小孩不是不能感觉到。
有时候,小孩的感受还会更深。
梁径站在下面,过了会,拿出一个袋子:“最后一次给你带了。”
是肯德基全家桶。
时舒抬头往下望了望,看上去并没有前几次那么雀跃,他下巴搁在膝上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只蚂蚱,把它松开后,更小声地说:“我不想你走那么久。
我们还没一起去看鸭子呢......原曦说要生小鸭子了......”
梁径说:“要是情况好,我们会早点回来。”
时舒说:“肯定会好的。”
梁径垂下头看着地面,没吭声。
他其实很害怕。
对他来说,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大人的打算、母亲的病情......他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过了会,时舒拍拍手站起来,一边走下去一边和梁径说:“我们去磕磕头吧。”
梁径:“啊?”
时舒拿下他手里的袋子,搁在石狮子脚下保管,拉着梁径往前走,很笃定的语气:“对啊!
和佛祖磕磕头,肯定会保佑你妈妈的。”
他拉着梁径,一一走过配殿,里面的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各路菩萨一路张望,都没见他俩进来磕头。
梁径其实有点疑惑,但想着时舒在这里也算“熟人”
,应该知道和哪位能说得上话。
所以他没发表意见,任由时舒牵着,走在通往正殿的长街上,内心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