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好像支离破碎一般,痛断筋骨,痛彻心扉,痛得再也觉察不到疼痛的时候。
沈蕴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这身体还是他的,才灵魂回归一般睁开眼睛。
他置身在简朴的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很陌生。
房间内除了他再无别人,门虚掩着,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挪来挪去。
沈蕴怔怔凝望房门,没喊人,许久,他悲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淌出泪珠。
他现在一无所有,身上还有伤,天地虽大,已没有他的落脚之处。
他不敢惊动这里的人,怕人家知道他醒了,就撵他离开,那时候等待他的将是走投无路。
他有父亲,可还不如没有,从来都没有,正因为他那个父亲,他才沦落到无家可归。
他还有母亲和姐姐,可他恣意败霍、无情践踏了本来浓烈的亲情。
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包括血脉相连的感情,有时候越是坚硬就越容易破碎。
恨吗?怨吗?可除了怨恨自己,他不知道还能恨谁?若不是他有所图,怎么会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最终落到这个下场。
那些利用他、摆布他的人固然可恨,但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假聪明,却是真糊涂。
“少爷,你醒了?”
沈蕴听到问话的声音很熟悉,赶紧睁开眼睛,看到竹绿站在床榻前。
沈蕴的嘴哆嗦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转过身去哭,浑身又一阵剧痛传来。
竹绿和她的母亲周嫂及弟弟虎娃是汪仪凤在金州时收留的人,竹绿一直在沈蕴身边伺候,虎娃是他的伴读。
他单独立户之后搬到逸风苑,周嫂母子也跟他到逸风苑伺候。
后来,沈妍派雪梨去掌管逸风苑的事务,雪梨与周嫂母女不合,汪仪凤就让周嫂和竹绿回了项家,只留下虎娃在外院当小厮,不再做伴读。
看到竹绿,沈蕴以为是汪仪凤救了他,把他安置在这里,他哭声更大。
若不是他身上层层纱布包裹住身体,行动不变,他想跳起来谢罪,哪怕长跪不起。
“娘、娘……呜呜……”
竹绿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很淡漠,问:“少爷要找夫人吗?”
沈蕴感觉到竹绿语气的变化,心里重重一颤,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他哽咽抽泣,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不敢看竹绿的脸色,又赶紧摇了摇头。
“竹绿,这是哪里?”
“这是城外的庄子,少爷都昏迷七八天了,也难怪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为什么会在城外?我想……”
沈蕴见竹绿面露气愤,赶紧闭嘴不言了。
“少爷记不起被打昏之前的事了?也忘记自己都做过什么了?”
竹绿叹了口气,又说:“做奴才的不敢指责主子,少爷糊涂也好,清楚也罢,好好想想吧!”
沈蕴只有十六岁,小时候日子艰难,确实吃了很多苦,好在身边有亲人相依为命。
到了金州,住进平家,虽说寄人篱下,衣食无忧,生活过得很安定。
他慢慢长大,日子也越过越好,到他懂事的时候,他已是呼奴唤婢的少爷了。
跪在秋雨中,哭求无果,希望一点一滴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
棍棒扫帚落在他身上,侮骂诅咒在他耳边回荡,他感觉一切都结束了。
在生与死的边缘走了一遭,他还活着,可他知道他将要面对比死更严酷的现实。
对于真心待他的亲人朋友,愧疚和悔恨会如影随形,伴随他一生一世。
对于利用他、摆布他,最后又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他会恨,恨得蚀骨锥心。
对于糊涂又自作聪明的自己,他也会怨恨,还会轻蔑,直到生命终结。
“竹绿,我娘……她救了我?她、她恨我吗?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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