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昭仪娘娘姜媛端坐在镜前,任宫娥们为她梳妆。
为她绾发的宫娥年纪较轻,看了看镜中映出的娇美容颜,笑道:“都说昨夜里献舞的舞姬生的漂亮,可是依奴婢看,还是娘娘您更美,让陛下都移不开眼呢!”
姜媛忍不住笑了,口中还嗔道:“一大早的,胡说什么呢。”
“奴婢哪里胡说了?昨夜山崩那么危险,陛下可是一直把娘娘护在怀里的,这宠爱其他娘娘们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小宫娥巧笑道:“更何况,陛下等等不是又要过来陪您吗?”
“就你机灵。”
姜媛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去把我生辰时陛下赐的步摇取来。”
“是。”
小宫娥放下梳子,转身出去拿匣子。
旁边默不作声另一宫娥忽然停下侍弄脂粉的动作,上前一步,从袖中隐秘地递给姜媛一个纸条。
姜媛微微一愣,将纸条展开来,笑意顿时僵滞在了脸上,她猛然抬头,神情变幻不定,窄窄的薄纸上落了再简单明了不过的一句话,被揉皱了死死攥在手心里。
这时小宫娥拿了匣子回来打开,笑吟吟地问:“娘娘,奴婢这就为您戴上它?”
“不,”
姜媛仿佛惊醒,急忙开口,“你去告诉陛下,叫他不要过来……对,叫他不要来了,就说我病了在休息,不见人!”
那小宫娥吃惊地看着她,但也不敢多问,连声应着就要退出去。
“等等,你站住!”
姜媛又猛地提声叫住了她,小宫娥定住脚步望过来,只见昭仪娘娘背影颤了一颤,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来,沉声道:“不要去了,回来吧。”
小宫娥迷茫不已,走回到了她身旁。
姜媛瞧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笑了,眸中几丝悲凉一闪而过,她吩咐道:“把步摇为我戴上吧,再换身衣裙,然后备好酒菜,恭候陛下。”
不多时李延贞便到了,进殿看见姜媛顿时眼中一亮,笑道:“爱妃如此盛装打扮,是有什么好事?”
姜媛抬手让宫娥们都退下,对李延贞笑道:“陛下前来,不就是最大的好事吗?”
“好。”
李延贞笑了笑,回头也命宦官侍从退下了,殿中只剩了他们两个,他拉着姜媛的手落座,扫了眼满桌佳肴,不禁又看向她,“果真没事要说?”
姜媛沉默了一瞬,“陛下要这样问,倒也有些话要说。”
她看向李延贞,“昨天夜里,情势万分凶险时陛下将我拉到了怀中,臣妾斗胆,想问一问陛下那时在想些什么?”
李延贞不由失笑,“怎么想问这个?”
“……突然有些好奇了。”
李延贞摇了摇头,“当时倒什么都没想。
正如爱妃所言,情形凶险,也容不得多想,你就在朕身旁,怎么能让你有危险?”
这次姜媛沉默了良久,才轻声开口:“回想起来,臣妾入宫已经将近一年了,陛下您一直对臣妾恩宠尤甚,信任有加,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李延贞闻言笑了出声,“爱妃说傻话了,你陪在朕身边就是了,还打算再怎么报答?”
虽然身为九五之尊,但李延贞终究才及弱冠不久,眉目间清秀文弱,一笑之下更显出几分少年气,清朗明透。
姜媛有些失神,满腔酸涩涌了上来成了一点泪意,她慌忙低下头去,定了定神,复又抬眼笑了,执过酒壶倒了杯酒,“那就以这杯酒来表臣妾心意吧,愿生生世世都能陪伴陛下。”
李延贞看了眼杯盏里的澄澈酒液,又略带奇怪地看了姜媛一眼,末了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
没看到姜媛垂下了眼,泪水坠落打湿了绣金衣袖,洇开一点暗沉颜色。
还有政务等着处理,李延贞并不久留,姜媛送他出殿,远望着御辇一点点在视野中消失不见,脱力般地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傻小子……”
她轻笑着哽咽出声,从袖中摸出瓷瓶打开,仰头将药丸悉数咽下,眼中竟温柔轻快了许多,“我早你一步先下去,但愿来生能与你投成姐弟,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好好地护着你平安一世……”
姜媛俯身向远处慢慢叩首下去,额头抵在地上,安静得再无一丝声息,鲜血沿着她唇角滴在青石地上,殷红殷红。
宫道上的御辇中猛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一般,侍从慌张地拉开帘幔,正撞见大滩鲜血在绣毯上漫开,李延贞紧闭着眼歪倒在了一旁,脸色惨白,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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