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滑过,手心又湿又冷。
我注意到他看人时目光茫然,没有任何焦点。
我回头找医生,那好心的老头儿明白我的意思,轻声说:“刚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如果他觉得冷,就给他加床毯子。”
我点点头,摸着他的脸问:“头疼不疼?”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说下去:“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我和院儿里其他孩子去果园偷樱桃,后面有狗在追,大孩子都跑了,只留下我拼命逃,栽进土沟里摔得头破血流,是我爸背着我满头大汗跑到医院。”
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越攒越多,“从他走了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一直以为他恨我,七年了,他终于肯来见我……”
我不忍卒看,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那些温热的液体便沾湿了我的手心。
不不不,这不是我认识的孙嘉遇。
在雪地里几乎丢掉半条性命,我没有见到他崩溃。
一针镇静剂,却让他放弃了伪装,露出隐藏的真面目。
他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不能让我分担的痛苦,我并不知道。
想起初识时他极其卡通地挑起两根眉毛,说我爸是时传祥时的样子,我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医生守到晚上十点,见没有什么危险才收拾东西离开。
走之前反复叮咛我们,一旦出现恶心呕吐或者幻觉,马上送医院。
医生担心的脑震荡症状,始终没有出现,但他整个人垮下来,连续几天烧到快四十度,一直昏睡不醒。
我寸步不离守了四天,直到他的热度退下来,才和衣蜷在床上真正睡了一觉。
等我睁眼,已是六个小时之后,天色接近黄昏,光线黯淡,窗外的尤加利树在微风里刷刷轻响。
我翻个身,发现孙嘉遇支着手臂,正从上方安静地凝视我。
“你醒了?”
我翻身坐起来。
“嗯。
早醒了,这几天睡得太多。”
他抬起手,拨开我额前的刘海儿,细细打量半天,“你梦见什么啦,睡个觉都咬牙切齿的?”
支离破碎的梦境我想不起太多,却清楚地记得,梦里分明有彭维维的影子。
我勉强笑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病着的这几天,没人跟他提过那件事。
我还不清楚,一旦他知道泄密的事和我有关,会如何发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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