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海袖手闲了半晌,忽觉腹中雷鸣,望着满袋李子,顿时满口生津,心想孙儿说了这李子好吃,不妨吃两个充饥。
当即掏出一个,刚塞入口,老脸便蹙成一团,忙将果肉吐了出来。
那少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不觉笑起来。
陆大海只恨入地无门,羞了时许,寻话道:“渐儿,钱的事咱们暂且不提,一提便觉俗气。
却说今儿回家的时候,我遇见两件奇事,跟你说说。”
那少年头也不抬,道:“这次是猩猩抢衣服,还是夜叉逼赌?”
陆大海早年出海游历,见闻过许多珍怪奇物,是以每次输光了钱,不免借些奇闻怪事来搪塞,譬如某次输光衣裤回来,便说猩猩最爱穿人类衣裳,自己回家途中,遇上一群猩猩抢劫,不仅衣裤不保,钱也一并遗失了;要么便是路过海边,突然波分浪裂,跃出一只夜叉,一意逼赌,自己抵不过,只得慨然与之一博,那夜叉是妖非人,神通广大,自家输个精光,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除此之外,还有海鸥成群,啄光了换来的米面;蛟龙聚宝,专一偷人钱袋,拖到洞窟收藏。
总而言之,也难为这老东西鬼话连篇、层出不穷了。
故此听这少年一说,陆大海面皮微微发烫,幸喜肤色黝黑,盖住羞色,正想说那两件怪事,忽觉脑中空空,究竟何事,竟然想不起来,苦思良久,忽地一拍额头,大叫道:“糟糕,爷爷年纪大了,好端端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那少年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但这祖父生性无赖,他已见怪不怪,只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陆大海饥饿难忍,掀锅搜灶,粒米未见,忍不住道:“渐儿,没吃的么?”
那少年道:“等你买米下锅呀!”
陆大海一噎,支吾道:“有鱼么?”
那少年道:“你不是卖了吗?”
“你不用跟老子怄气。”
陆大海恼羞成怒,“把网给我,我去捞两条鱼,好歹填饱肚皮。”
那少年道:“你没见网被鱼钻破了吗,正补着呢。”
陆大海瞪着两眼,气哼哼踱了两步,忽一拍手,笑道:“不打紧。
我听镇上人说啦,今日是姚大官人的寿期。
姚大官人大摆寿筵,咱们去道个贺,没准能赚一顿好的。”
说到这儿,仿佛寿筵上那些山珍海味均是眼前之物,禁不住连吞口水。
那少年摇头道:“姚家的人又凶又坏,从不正眼看人,他会让你入庄才怪。”
陆大海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老汉我说两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再作两个揖、磕两个头,就算坐不上正席,得些残羹剩饭,也是好的。”
“那不是做叫花子么?”
那少年皱眉道,“我可不去。”
陆大海怒道:“装什么清高,你是太子爷吗、是公子哥吗?”
一顿足,独自去了。
那少年也不理他,埋头织网。
不一阵,忽听扑翅之声,有人尖声叫道:“陆渐,陆渐。”
那少年抬头望去,只见挂渔网的撑竿上停着一只白鹦鹉,生得素羽流辉,喙若涂丹,两眼有如黄玉点漆,一转之间,水光流动,灵意逼人。
“练剑啦,练剑啦。”
那白鹦鹉叫着飞出丈余,见少年没跟上,又停在一块礁石顶上,歪着头叫道,“陆渐,陆渐。”
陆渐笑道:“傻鸟儿,别催啦。”
起身走到屋后,在一块礁石下摸索片刻,抽出一口木剑,剑长三尺,多有缺痕,却是久经磨损的一样旧物。
那白鹦鹉飞在前面引路,陆渐挂剑在腰,跟随在后,行了数里,遥见一座密林,含烟抱石,森秀浓郁。
陆渐越是近那林子,越觉心头慌乱,步子不觉慢了下来。
白鹦鹉嫌慢,歇在一棵树上,催促道:“陆渐,陆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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