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略微一挑眉,脸色愈发沉黯,仍是闭着眼不吭声。
她轻轻踮脚,伸手将他散乱的袍襟整理了一番,又道:“陛下心里面要是不痛快,就与臣说说话,这样憋着反而难受。”
他一把将她的手压在胸口。
良久无言。
一殿灯烛暖焰摇曳,细烟逶迤尽散,她的手被他攥得极痛,可却沉静而立,自始自终未再道一字。
她知他一向不善多言,可他越是不言,她心中便越是替他难受。
她宁可他能够像她一样无所顾忌地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那又怎么可能。
他是这天下最不该有所顾忌之人,可他却又是这天下顾忌最多之人。
殿外忽起脚步声,这回却有宫人前来叩禀,声音细小:“陛下,中书和枢府的大人们都来了。”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睁眼道:“宣。”
一收双腿,一抖袍摆,坐正身子后,脸上一副沉肃之色。
方才的怠然神情顷刻间便没了影踪。
两扇朱门哗啦一下被人打开,一众紫袍玉銙鱼贯而入,列于殿上,纷纷开口道:“陛下。”
她退后几步,悄然望过去,见来者是尚书左仆射古钦、尚书右仆射徐亭、左丞周必、右丞王元德、参知政事叶适、吴清,枢密使方恺、枢密副使何澹、同知枢密院事江平,与卫尉寺卿田符、兵部职方司主事陈源共十一人,满满当当地分列两边,令这一殿阁顿显狭仄。
方才听那小黄门说皇上诏二府重臣入议时,她绝没想到所诏之人会是中书、枢府、兵部、卫尉寺四处的十一位肱股重臣,心里不由一沉,才觉自己来此是冲动冒失之举,当下便欲告退出殿。
那一列重臣们亦已看见这边的她,不由面面相觑,脸色皆不自然。
孟廷辉颇为知趣,低头道:“在下奉旨编修起居注,方才来殿请陛下加注昨日数言,此时不敢多扰诸位宰执议政,恕在下先行告退。”
说着,便对上行了大礼,身退欲行。
“不必。”
英寡开口,见她站住不动,才将目光探向古钦那边,冷声道:“可都已知晓了?”
田符忙上前道:“方才只来得及同枢府诸位大人说,中书宰执还不知详细。”
但见孟廷辉在侧,言辞间便犹豫了起来,半晌才又开口,对众人简述了柳旗大营哗变一事之起因现状。
柳旗县在青州以东一百八十里,因与北境交壤,数十年来皆有禁军驻屯,这些禁军将士们平日里虽不出巡檄,但粮响一直比别的大营优厚。
自年前两国互市之后,潮安北路转运使温迪便以北境事平之由,欲减柳旗大营虚废粮银。
谁知柳旗禁军一贯骄悍,令还未至,便闻声作乱以抗温迪之议,柳旗县知县高海刑囚为首小校、将其杖刑处死,当下令一营将兵心生怨怒,群起为乱,杀知县高海、枭其首于木柱之上、日夜以箭射之。
潮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闻得哗变一事,不敢往报朝中,急令青州知州沈知书携粮银往柳旗县招抚作乱禁军,允其不减粮响半分,却不料沈知书一近县城,便被乱军逮扣入营,声称自知为乱乃属大罪、不信董义成不咎其罪之言,非要朝廷出诏赦众人之罪,乃肯释沈知书、投械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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