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她恨的不是你!”
张铎吐出口中泥块,艰难地抬起头来:“她恨我……无妨,她母亲在你……你府上,她有遭一日,还要从你这里出嫁……我这个做兄长的,什么……什么都管不了她,所以……她什么都没看见…最好……”
一席话,说得张平淑泪如雨落,不顾奴仆在场,扑挡到张铎身前,对他道:“你既明白,为什么不肯认个错。
阿姊也求求你好不好,大郎,认错吧,不就是个私婢,她敢行刺陛下,哪里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你把留在身边,之后也是大患,我们大郎是什么样的人物,洛阳城里,何处寻不到好女子服侍你,为什么要独留她呢,阿姊求你,你就答应爹,处死她吧。”
他含血一笑,口腔里溅出来的血沾染了张平淑的手背。
他撑开五指轻轻地替她抹去,笑道:“我不会……杀她……”
“平淑,让开!”
张平淑不肯起身,回头凄声道:“让我劝劝大郎,他会听的,求您不要再打了!”
张奚惨笑道:“女儿啊,他官拜中书监,连廷尉李继,常侍宋怀玉等人都驱使无度,你一个妇人之理,他听得进去吗?啊?”
“可是……他是……”
她想说他是自己的弟弟,可转念一想,张铎是徐婉与前夫所生之子,与自己实无血脉之亲。
生怕言及此处,求情不得,反而再恼张奚,于是话说了一半,跌坐在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子瑜,把你姐姐拉开!”
张熠只得上前扶扯起张平淑,一面把人向后拽,一面忍不住劝道:“大哥……子瑜也求你了。”
张铎闭上眼睛,一时之间,这些人的话都有些混沌了。
直到又是一下拍心砸肺般的疼痛把他思绪拽回。
他只觉眼前蒙了一层血雾,分不清是他口中吐出来,还是眼底渗出来的。
接连几杖没有章法地落下,打得他根本绷不住身子,随着刑杖的起伏震颤起来。
他这才确信,张奚此时也许真的对他动了杀意。
想至此处,他只得顶出浑身仅剩的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手,抽声道:“等……”
张平淑见此忙道:“快停下,大郎有话要说……”
张奚扬手,起身走到莞席前。
张铎背脊处已然血肉模糊,然而他明白,这还是表象惨烈,重伤里内,再几杖下去,就能毙了他的命。
但即便如此,张奚还是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浮屠塌,洛阳焚,父亲还记得陈孝当年这……一卦吧。”
张奚一愣,我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你在说什么。”
“我……我若死了……东伐则无继兵,无继策……尔等玄学清谈,尽皆误……国,若我死……,东伐……必……败!
浮屠塌,金铎堕,洛阳……焚……”
张奚闻言气极,夺过奴仆手上刑杖,狠狠朝着张铎的背脊砸去。
这一杖,终于逼出了他的恸呼。
只见张铎身子猛地向上一仰,接着口鼻淌血,惨叫了一声,身子便应声跌落在莞席之上,再也动弹不得。
然而意识混沌之前,他终于听到了一阵竹帘撩动的声音。
接着有人赤足奔走而来,扑跪到他身边,至于她口中说了什么……他却一句都没有听清。
***
夜深沉静谧。
风送金铎声声作响,席银与张平宣一道靠在楼栏上,张平宣哭过一场,已经睡熟了,席银用肩膀撑着她的下巴,静静地相陪。
风里尽是沉厚的佛香,百花过夜境,至使伽蓝生活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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