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丁城城开走的是二乔的车子,二乔新买的二手摩托。
晚上已经开始风雨交加,车行的那个破烂收音机一直在沙沙地响着,不时地念叨着台风警报,而所有的人竟然都在这样荫凉的天气里面开始感到昏昏欲睡了,一起抽着桌子上的一包中南海,虽然外面的雨很大,可是被塑料布挡着的房间里面很安静。
二乔推着新买的二手摩托从门外走进来,把头盔拿下来夹在手臂间,挡泥板已丝毫起不了作用,他身后的一大片已经全部被泥水打湿了。
“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
二乔浑身都浸着水。
车子虽然已经成了一辆泥浆车,但是把手和仪表盘还是在黑夜里面闪闪发亮着的。
这一个晚上,因为台风的关系,可能是不会有生意了,丁城城只是想把自己埋在旧沙发里面,抽了一地的烟,闻着车行里面的汽油味道,看看地上那些沾着油污的小零件们,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坐着,悲伤地等待着脑子里面再次出现一条笔直的公路,手里紧紧地揣着那本黑色笔记本。
他翻到后面,后面的空白页上,突然出现细小的字迹,跟前面的截然不同。
他慢慢地翻看着,字迹新鲜,是一个女孩子写的。
她被抛弃,又被抛弃,她被所有的人抛弃,她恐惧,她感到自己残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在最后的几面,丁城城看到这样的话:“但愿多次死去又再次醒来。”
他感到心里面发怵,丁城城全然不知道这后面是可可的字迹,他全然不知道可可在她最悲伤的时候把那些细小的话都写在笔记本背后的空白页上面,他只是看着,一句又一句的话中,他又再次看到他所熟悉的少年的恐惧,再次袭来,几乎要把他击倒。
后来二乔他们几个人一起在小房间里面抽烟和聊天,再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响起来的引擎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种天气居然也会有生意。”
于是就好奇地望着紧闭着不动的塑料帘子,再过了一会儿,他们突然意识这并不是什么在这个台风的鬼天气里来的顾客,二乔在沙发里面轻轻地说了一句:“怎么听得这声音不太对啊。”
接着猛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来不及叫着:“靠,那是我的车!”
他连忙冲了出去,掀开挡风的塑料帘子的时候,外面的风和雨砰得一下闯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兜转着。
而外面,雨棚下面,留着一个干燥的似乎还是热乎乎的长长的痕迹。
二乔焦急地回到屋子里,看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把桌子上面的香烟缸都打翻了,臭烘烘的烟灰弄得衣服上一滩,钥匙真的已经不见了,他立刻喊:“丁城城!”
而果然,刚刚那个一直缩在沙发里面,已经快要缩成黄豆大小,几乎看不出是个活物的丁城城,现在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上了,房间里面仅有的几个人都僵硬在那里,不敢出气,从塑料帘子的缝隙里面,外面的风挤压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叫嚣着。
那个台风的夜晚过得很长,很久,以往的任何一个夏天都不再能与它相提并论。
风声很大,所有的梧桐树枝叶都在疯狂地扭动着,
可可整个晚上都把窗户全部打开着,她在期待着灾难的发生,她在期待着着一场台风或许可以把她卷走,她这几天深刻地感到自己心中的一种东西被杀死了,不知被谁亲手杀死的,而且死得很慢,到现在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它的生命了,她的感情现在都扔在外面,没有地方放,那么台风是不是可以把她们都通通带走。
小俏捧着收音机度过了整个夜晚,一直在听一个遥远的不可辨的女声在唱歌,这令她想起那个绝望的夜晚,她靠着水箱坐着,看着天空从蓝色的变成橙黄色的,红色的,深红色的,透明的黑色,工房里面亮着各种颜色的灯,星星点点地慢慢熄灭,而天空里面总是有着某种永恒的光亮,透彻的变换不定的好像一根长长的蜿蜒不定的绸带子,她恍惚地不知道自己是依然在城里面,还是那个在山上要私奔而去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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