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机敏和善,笑面弥勒似的,一来二去就跟梅家门房混熟了。
梅老爷又是大发脾气,直骂姓连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脸色通红地打了一通鸣,却碍于和长子间日渐冷淡的关系,只好捏着鼻子放任他们暗通款曲。
这次芳甸抱来的是个洋铁盒,并一封书信,梅洲君接过来拆了,眉毛跟着一挑。
连暮声这一路上又不太平,商路被战事割碎了,到处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和逃兵,不得已只能提前返程。
他本人脾气绝佳,行文也沉静温吞,因此信上也不怎么提及战乱,而是散记些见闻,老友谈天似的,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连暮声这种客气又是狡猾的,话里处处藏着钩子。
沿途那么多水果,他只字不提,只说云阳一带的红肉脐橙形如红月,饱满可爱。
梅洲君本身就颇有些心虚,被这几个字带得晃了神,一下就把信折起来了。
芳甸支着下颌,见她大哥脸色有异,忍不住道:“大哥,你近来和连家大少爷交了朋友啦?”
梅洲君叹气道:“朋友?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家伙比冤家还难对付。”
连暮声送来的那些东西,他都转头打发回连府了,连暮声显然料到了这一出,特意在信里提了一句,说心中有个一物始终不得其解,颇为挂念,故盛在匣中,请梅少爷代为一看。
梅洲君越是对他心生警惕,就越是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一探究竟的机会。
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这铁盒不过巴掌大小,是装雪花洋糖的,小姐太太常省下来装些梳子头膏,梅洲君刚把盖子一掀,脸色又变了。
里头盛的,赫然是一支蕊丝俱在的白梅花。
梅洲君措手不及,砰一声就把铁盒关上了,面上红红白白,难得开了染坊,眼神更是下意识往书房里一掠——竹帘仿佛也在他眼风之中,微微晃荡了一下。
芳甸睁大了眼睛,道:“大哥,房里闹耗子?”
梅洲君笑道:“说不准,这几天我总睡不踏实,回头借你那只猫一用。”
芳甸看他神色,直觉是撞破了什么私事,把梅老爷交代的一揽子话含在了嘴里,急忙起来告辞了。
梅洲君也没留她,送她出门之后,急急把门关上了。
芳甸耳朵尖,只听到了“砰”
的一声,像是铁盒滚落在地的声音,连带着桌椅都吱嘎摇晃起来。
果然是闹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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