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馥之却弯了弯眉眼,竟是笑了,“沈大人在知州位上的朝禄能有多少?买这对镯子送给我——得花你几年的俸禄?何必费钱。”
她的语气平常,也并未着意嘲讽,可这话任是叫旁人谁听了必都不会觉得顺耳。
然沈知书面色未变分毫,却是拿出那包好的对镯,平摊在掌心中,递向她道:“最怕便是严大小姐不知此物要花我几年俸禄,否则如何彰我心诚?”
严馥之当下心中对他微微侧目。
平日里所见的男子多是庸常之辈,常因家财比不得她严氏便自觉低她一等;偶有身负才学者,却是满腹傲气自尊,一面看不起富商贾人的重利,一面又深怕因空有才学而被富商贾人所看轻。
若是她方才那话叫这些人听见,定以为被她所轻视,少则作色拂袖离去,重则动怒与她争论。
而他却丝毫不觉她这话有折贬他一毫,并坦荡荡地承认——
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身后是要有多深厚的家学与底气,才能作出此等反应?
……
沈氏那如高松厚岩般的家风,严馥之在数年之后才有机会切身体会领悟,回首再看当初,才知沈知书这骨子里的气度是来于何处。
她不会忘记头一回入京中沈府谒拜他父亲时的景象。
当时礼毕,她很是紧张地抬头望向身前这个久负盛名、誉满天下的长者,深怕自己做错一事、说错一词。
而沈无尘微微笑着看她,仅道:“得妻如汝,延之之福。”
然后便转身踱步入了内堂,略去了所有剩下的繁文缛节,亦拂去了她心头的所有重担。
那一刻若非沈知书在侧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
收敛了心底微动,再看一眼被递至面前的对镯,严馥之倒也不再推却,一面笑着,一面大大方方地接过,然后轻轻巧巧地戴上自己的双腕。
名贵的丝缎大袖自她腕间滑落,不经意间露出一截手臂。
翡翠冷色衬得其肌肤白皙柔嫩,如葱般的长甲染着蔻丹,被那翠色一映,美得更是浓烈张扬。
沈知书看着,笑了笑,然后缓缓站起身来:“那沈某便不多扰了。”
那一夜,这一抹浓烈张扬的美色径直踏入沈知书的睡梦中来。
他于半夜间被自己的梦活生生地催醒,鲜活的梦境与身体的原始反应竟让他一时忪怔。
转眉望向窗外的烟灰天色,他脑际逐渐清明,然后想到自赴任青州以来便未近女色分毫,于是心下释然,也就并未再多琢磨。
时隔又数月,在北境二国互市诸州开市之典上,沈知书才再次见到了严馥之。
数丈之外,她正与北戬商贾说着话,言谈间不知被哪句话触到,她竟不顾场合地开怀大笑,整个身子随着那笑都在微微震颤,衣袖轻抖之间,腕间翠镯忽隐忽现。
沈知书就这样遥遥地望着她。
这个女子,与他从前在京中近触过的那些名门闺秀是那么的不同。
她明明有玲珑手腕,却仿佛不将礼教放在心上;明明拥有一副傲视旁人的美貌,却被那爽直泼辣的性子遮去了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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