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黑暗处响起窸窣之声,一双手徐徐奉上一本镶金丽册,面无表情,答:“少爷。”
“喔。”
雪白手指拎起画册一角拎了过来,哗哗翻阅,书卷之香被浓郁的阴寒盖过,月辉徐徐碎了一地,在远方水面上,在靠着回廊垂颈翻阅的青年身上,都还有那斑斓的星光一闪一闪。
芦苇丛一荡,莹莹绿光便湛浮上来,低低绕在水榭处,映着那诡美异常的水中楼阁。
“……又一个短命鬼。”
青年淡漠的瞥了眼画像,宣纸上几笔白描顿现男人英武的脸,莫不是江湖才俊,亦或者世间豪杰。
“姬冰。”
他唤。
“在。”
黑影从隐晦中一晃而出,袒露一张线条生冷的脸,眉宇间一派霜寒寡傲之色,对青年却似伏眉顺目,柔润异常。
青年半阖了眸似笑非笑:“姬冰,记得给这短命鬼记上一笔,注好了名字,莫错漏了,末了我好去取那卿卿性命……”
“是,少爷。”
姬冰答,微有机械的抬手,指尖原本就执着一杆白毫,接过册子在那人像下面写:昭华七十六年,太湖,权思之。
“思之思之,思君不知。”
青年语带戏谑吃吃的笑,媚眼如丝,身上的墨绿袍子被风吹起像一汪浮萍,有种支离破碎的美,突然来了兴致问,“他送的什么来做见礼?”
“摇钱树。”
姬冰答,语调平平,待墨迹干涸后合拢画册,夹在腋下。
微抬眸,果不其然见那青年一脸玩味之色,眼底分明含着嘲讽的笑,复道:“摇钱树?”
“不过是娼门内一具极尽腐败的灵魂,长期浸养于声色犬马之下,虽被常人称之为头牌、摇钱树,却连这方水域的界碑都熬不过……”
姬冰说着,从袖管中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的半透明曲颈瑶瓶,递过去,“肉身已毁,散魄被我收了在此,听凭少爷发落。”
“扔了它。”
青年嫌恶的摆手,秀眉蹙起,一双醉人的珐琅瞳银光濯濯,闪过一丝寒意。
乱世里的魂魄,清白者能有几人?
青年冷笑一声,掐指算来,方知此时人间已六月,淮南梅雨季。
不由又想起那一片雨打芭蕉的美景,连至一湾拱桥下的柳叶扁舟,心思一动,清冷的眸忽然生出些奇异光彩来。
“姬冰,姬冰。”
他蓦地回身抓住男子手腕,渗入骨髓的寒冷侵袭而来,姬冰却浑然不觉,抬眸注视青年含着光芒的眼睛,从中读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青年弯了弯眼睛,妩媚的说:“姬冰,我回一趟那处去,可好?”
姬冰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是如此清楚青年口中的那处是何地,便也更清楚那个地方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与扭曲,那是一切孽缘的开端。
“好。”
他说,微微苦涩的笑,才发现面颊肌肉紧缩的疼,原是长久以来行尸走肉的结果,一笑,才知自己还有一具凡人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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