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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他到阮成锋身边有多久了?七八个月?还是一年?也已经记不清了。
昔年金马玉堂一呼百应的生活俨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像一株疯狂攫取阳光雨露的有毒植物,忽然被极其简单粗暴的手法一刀砍断了触手,再没有比这更彻底的分离手术,他前半生的一切污浊与罪恶、所有经营和妄念,统统化成梦幻泡影。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息,没去理身边的这个人,只是撑起腰尽可能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最后平静地说。
“回去吧。”
回程的车开得很慢,灿烂到绚丽的太阳在遥远地平线上起伏,风行草偃。
食草动物们追逐着阳光水草快活了一天,此刻呼儿唤女地聚在一处,钢铁怪兽从它们身边驶过,小兽们还没学会惧怕,天真烂漫地撒开蹄子跟着奔上一段,又如草絮般被风吹散。
食肉的夜行动物渐渐活跃,阮成杰散漫的视野里,偶尔会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一两只花斑动物,又闪电般消失不见。
倦鸟归巢,远处几只修长颈脖的动物迈着不紧不慢地优雅步伐,金合欢树在漫漫黄草中矗立成一蓬连绵的云。
山一样缓缓移动身躯的非洲象用鼻子卷起幼兽的尾巴,亲昵地吻遍了心肝宝贝的全身。
阮成杰看着车窗外的浮光掠影出神,忽然听到阮成锋在问他。
“美吗?”
他没应声,阮成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刚来时恨极了这片地方。”
“蛮荒、原始、肮脏、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我熟悉和喜欢的那些东西,这里全没有。”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老爷子那时没打算把我和小云也赶出去,是我们坚持要跟来。
我爸妈说,我们是一家人,生死在一起。”
“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爸的?说实话,我也知道他挺蠢的。
没心眼、没头脑,甚至连运气都没有,你猜他那些年一共输掉了多少?哈,他就是个不需要插卡和密码的自动提款机,什么人都能从他身上刮走一笔。”
“不过他也得到教训了,刚到这儿的时候,穷得把裤子都卖了——哈哈,是真的,他全身上下的值钱家当全换了钱,就为了让我妈和我妹吃得好点。
你可能不知道中国菜在这儿有多贵,一根青菜能卖出黄金价。”
“我妈一辈子没受过苦,我爸是个大傻子,小云才十三岁。
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豁出命去,养活他们。”
不知在说到哪一句时,阮成杰收回了视线,这时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顽皮地笑了下,甚至冲阮成杰眨了下眼。
“得亏你二爷的命还挺值钱的呢,也没混到那份上,居然也算是护得家人周全了。”
“我从小就觉得我无所不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哪怕是赤手空拳被扔到这狗屎地方,都能拳打脚踢挣出一块地盘来。”
“唯独一样……就那一样事,我纠结了二十几年。”
阮成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静水无波,呼吸宁定。
阮成锋慢慢收敛了笑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定,望着前方的视线也一丝不乱。
末了,他忽然转头冲阮成杰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