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珠乌黑,当马夫的能耐居然也不差,只听见他扬鞭在手,低叱一声,我们的马已嘚嘚上路了。
我撩开帘子往后一望,马夫正心满意足地掂着银子,咂吧咂吧嘴,揣进了怀里。
他买下了马车带我走,为何?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分明了,隔着竹帘问他:“你怎会出现在这儿?”
“因为你在这儿。”
微风送来了他的回答,既模糊又遥远。
这句话听上去太像情话,我不禁心坎一甜,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莫说他和越天蓝姑娘已有婚约,就算没有,倾慕他的女子早就里三层外三层了,我不够高又不十分瘦,挤都挤不进去。
3消得飞花几度,与子同游(3)
……可是,我真有自知之明吗?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都说明我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我”
。
我问了出来:“我是谁?”
“濒死之人。”
他一抽马鞭,马儿发足狂奔,嘚嘚声如鼓点,激荡心魄。
我又向外面往去,群山顷刻间被抛得老远,像飞速移动的布景般——这匹马的脚力如风行水上,当真可怕。
我猛然想到,它不是我雇的那匹马。
一个普通的马夫断然不会有神驹,这就意味着欧阳公子买下的,只是这辆破旧的马车?
那个马夫,赚了。
我在马车里困惑地想,文人常说的那句“白马非马”
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同样是白色的马,但不是我所见到的那一匹?我瞎想一通,把自己弄得很难过。
他花费不菲,买了一辆马车,就是为了让我避开风吹日晒,能乘坐得舒服点——我总不能认为是他对我有情意,那就是,我是真的活不了几天了吧……
哪怕是恶贯满盈的囚犯,在被斩首之前,官府也会发发善心,赏他吃顿可口的饭菜,谓之为上路饭。
一路上,马车颠簸,我昏昏沉沉,无心欣赏风景,只觉身体很痛,活得像个食不甘味的死囚,他让我下车吃饭喝水出恭,我一语不发地照办。
我也不知他想带我去哪里,但何必问呢,终归不过地府黄泉。
我坐在山坡上啃干粮,欧阳公子放飞了那只雄鹰,它的脚上绑了一张纸条儿,有双极通人性的黑溜溜的眼睛,他拍拍它的背,它就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他双手枕在后脑勺上,眯起眼注视着天空:“前方二十里处会有客栈,晚上我们一起过夜。”
过夜……呃。
他弯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眸暗黑深邃,望不到底:“一时失策摆了阔气,银两都拿去买了马车了,兜里只剩一点碎银子,看来只够要一间房了。”
“我才不信你没钱!”
他坐着,一袭玄色披风,当风猎猎,就是在这荒山野岭也显得很有派头,我不认可他的鬼话。
他朝怀里一摸,果真只有可怜巴巴的碎银子,遂一五一十地解释给我听:“我这个人呢,在家里排行第三,你也是知道的。
欧阳家嘛,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开销也大,我又无心向学,没有谋生本领,就靠爹娘打发的几个钱活着。”
生怕我不信,又旁征博引起来,“你想想,不然我当日想吃你的桂花鲈鱼,为何要讨价还价?”
“胡说八道!”
我不想搭理这个人了,“你的船很贵,穿得也好,会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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