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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已经不小了,课本念到高三,言情小说也偷偷读了很多,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讲得不动声色,我也听得心平气和,可是听到最后,那温柔的声音竟是带着一丝哭意,仿佛是长了刺,扎得我的心生生疼得厉害。
十月份的时候林家的生意出了僵局,只得把海外的投资收回。
事情还未解决,三叔和三婶便闹着离婚,因为分家产撕破脸皮一时不可开交。
奶奶心脏病发作住了医院。
三婶一向跟我关系很好,是个美丽的女人,每举手投足自成风景,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摔瓷器撕照片发泼。
她那般狼狈的样子也许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了,一场气势汹汹的哭闹后,梳洗整齐,款款步出他家偏宅,背影决绝似是永不回头。
十一年前,在我六岁那年,三叔也曾这样的歇斯底里,这样的背影,这样的决绝,为了娶她过门,抛开一切。
十一年后,他们恩断义绝。
十一月份的时候,奶奶病逝,在箱柜整理遗物时发现很多旧时信件,没有信封,信纸早已发黄甚至干枯成褐色,里面的竖行小楷写得极潇洒飘逸,只看字迹便已让人刻骨铭心,落款是甫熙。
我知道爷爷叫林康年,字瑾铭,他的小楷写得端庄大气。
我因着迷那些字,匆匆伸了手只撕下一角,便交给了走进来的爸爸。
给奶奶换衣服的时候,爷爷拿了信过来,放在奶奶床边,仔细的码成了垛,他的手略微的颤抖,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他那样一遍一遍的将信纸整理整齐便去握住他的手,才觉出他在颤抖。
也不敢多问,只是搀扶住他,那时候才恍然爷爷竟然也老了,老到能看得出筋骨,老到不能为我撑天了。
奶奶被火化的时候只带着那些信纸,而她带了一辈子的戒指留给了我。
我拉住她苍老的手,突兀光秃的手指,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只觉地动天摇,那一刻才真真正正的觉得她离开我了,再也看不到她的脸其实比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还让我难以接受。
我始终留着那一角旧信纸,上面只有“艾叶”
两个字。
我虽不懂中医,也知道艾叶是一味中药,因为小时候不经意浏览过奶奶的《本草经集注》,偶然翻到的那页“艾叶”
被细细划上了线,所以记得真切。
那个秋天使我远离了三位亲人,将我认定的爱情观一重一重变得阴霾,忧心自己的将来,其实不过是少女的复杂心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我萎靡。
又刚好转年高考,因为出国不出国的问题和家里隐隐闹着矛盾,而奶奶不在了,没人再护我,也不敢妄自提出主意来,我永远都在羡慕着仲微的勇敢,永远拿不出那样的勇气。
于是在十二月的一天,大雪纷纷扬扬的时候,终于觉得疲惫不堪,只想寻处静谧可藏身。
无头无绪的出走,没有目的的投奔,没有想过会被人找到。
余清修顶着大雪敲开茶庄的门,第一句便说:“冷不冷,给你带了衣服。”
而我却怔怔傻在那里,他不是七月份时就飞去英国了么。
看我没有伸手去接,他就帮我把衣服披上,轻松的笑着说:“你真聪明,躲在自家作坊谁能想得到。”
我的泪落得很莫名,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哭了,直到他递手绢来,才觉得面上已是冰冷。
我邀他进屋,给他泡茶暖身。
他的五官在絮絮的热茶烟气里英俊出众,儒雅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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