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是在自己家中,面对的是自己最忠心的老仆,蒋先明也很难说出张敬被流放的另一重隐情,实则是因官家的迁怒。
张敬,是徐鹤雪的老师。
适逢太师吴岱向官家进献了一部由民间颇负盛名的几位才子收录编撰的《新历诗集》,其中收录名诗共三十一首,张敬与其学生徐鹤雪互为应答的两首诗赫然在列。
徐鹤雪进士及第之年,张敬拆解其名其字写了一首《子夜》。
“冰魂雪魄”
,是张敬给徐鹤雪的注解。
诗中字句无不包含一位老师对于心中喜爱的学生的殷切盼望与毫不吝啬的赞赏,事实上张敬此人从未如此外放地夸赞过自己的学生。
那首诗是张敬初闻徐鹤雪进士登科之时,高兴之余立时写下的诗作,本应无人知,但其另一位学生贺童收拾整理其诗作刊印时将此篇也夹在其中,故而被传至坊间。
其诗曾被传扬一时。
徐鹤雪亦写了一首《竹心》回应老师的赞许,愿以竹为心,尝其韧,感其直,知行一致,以报师友,以报家国。
然,谁也未料老师与学生相互应和的这两首名诗,会在五年之后成为张敬获罪流放的关键所在。
“冰魂雪魄”
如何能用以形容一个身负叛国之罪,受凌迟之刑而死的罪臣?官家盛怒,下敕令销毁《新历诗集》,并严令若再有编撰刊印此二首诗者,杖三十。
这便是著名的“新历诗案”
。
“新历诗案”
后,张敬再非大齐宰辅。
蒋先明长叹一声:“孟相公其人如何我其实看不真切,他这人太深,但张相公为国为民,即便徒罪流放,也仍受天下文生敬仰,其实我当初在他回京时说那番话也并非是刻意为难,只是我若不问清楚,若不让他当着众目睽睽与旧事割席,只怕官家心中还要有一番思量,他回来不易,自不能再出一回‘新历诗案’。”
“前月我去宫中查阅《百官历年政绩考》却不成,后来才知,是被要到政事堂里去了,似乎是张相公要的,我看张相公是有心整顿吏治。”
蒋先明一手抚摸自己剃了须的下颌,“若真如此,我清查杜琮旧账,也算能借上东风。”
屋檐之上的徐鹤雪几乎是在听清蒋先明这番话的瞬间便反应过来此人意欲何为,他立即回头,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倪素道:“你在这里等我,若害怕,便蹲下来,不要往底下看。”
倪素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见他提灯起身,随即身影化如长雾,流散去了底下的庭院之中。
“谁?”
老内知随意地一抬眼,却冷不丁地瞧见窗纱上映出一道晦暗的身影,他登时吓了一跳,立即想要冲出屋外。
哪知房门才被他拉开,便听一声泠然出鞘,随即剑柄击打在老内知的膝盖,老内知踉跄后退摔倒在地,才拉开一半的房门被从外面“砰”
的一声合上。
蒋先明立即站起身,去将老内知扶着站起来,他紧盯着窗纱上映出的那道影子,沉声:“你是何人?!”
“我既将账册交予御史大人,自然也要来听听看,你到底查出了些什么。”
徐鹤雪手持灯盏,侧身立在窗畔。
“是你?”
蒋先明面露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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