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就回去休息,这么卖命做什么?你傻啊?”
齐梦麟火冒三丈地训斥她。
罗疏再次摇摇头,回身望着不远处那座四面通风的凉棚,知道韩慕之还在那里,于是气息散乱却无比倔强地坚持道:“等忙完了再回去。”
“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齐梦麟不抱希望地问,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远处闪动着烛火的凉棚,根本没指望她能回答自己。
都已经累到了这步田地,还要玩什么心有灵犀吗?!
一瞬间他不明白紧揪在自己心口的疼痛从何而来,所以理所当然地将之归结为怒气,又任由那怒气像火种一样越烧越旺,恨不能将眼前这个顽固的女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她果然从来都和自己不对盘!
既然不对盘,他干嘛还要在乎她的死活?这除了犯贱根本没有别的解释啊!
齐梦麟恼羞成怒,气得转身就走,连书一路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却一不留神被一把笤帚给绊倒。
可怜的小书童整个人扑在硬邦邦的麦茬上,被扎得吱吱哇哇一阵鬼叫,气得齐梦麟将他从地上一把拎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吵什么吵?没看见我正在气头上?”
连书吓得从地上抓起绊倒自己的元凶,像救命稻草一样举在胸前大叫道:“公子饶命,都是这把笤帚害我跌倒的!”
齐梦麟闻言一愣,随即一把抢过连书手里的笤帚,定睛看了看,下一刻便扬起那笤帚狠狠地抽打起地面来:“都已经累掉半条命了,还要忙完了再回去,这些鬼玩意儿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他一边谩骂一边发泄,四周的蝗虫被他惊得飞起来,纷纷振着翅膀扑向远处的篝火,在火光里划出一道道流星般的弧线。
躲在一旁的连书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后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子,您这是在……扑蝗虫吗?”
齐梦麟嘴里没有搭理他,仍然不停手地打着蝗虫泄恨,脸上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专注——过去一呼百应的人生中,他从没像此刻这样愿意对一件事付诸努力,去实现另一个人的心愿。
哪怕他知道那个人的心愿是用钱买不到,用权抢不了,甚至是他用心也换不到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愚蠢地受她影响,无可救药地跟着她一起犯贱——只是因为自己对她的犯贱看不下去!
他到底是何时落下了这样诡异的病症?真希望自己这次犯完贱之后,就能够找到答案……
眼下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自己根本不能有半点的分神,这一点韩慕之心底很清楚——可是……现在已经是他今晚第几次分神了?
横亘在眼前的广袤大地上,星罗棋布地燃烧着灭蝗的篝火。
然而他的目光始终未曾远离某一处火堆,只有悄悄地将那个人的身影纳入眼底,他才能够放心。
她一直在那一处篝火附近扑蝗,纤细的身影在火光里时隐时现,很多时候并不好找。
所以当她每一次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心底牵起的不安就会让他难以自控地分了神,再这样下去,还怎么专心治蝗呢?
韩慕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远处的罗疏实在已经辛苦了够久,自己此刻必须去提醒她适可而止。
于是他让陈梅卿先去打个盹,自己则借着喝茶提神的片刻工夫,向燃烧着篝火的田野里走去。
然而当韩慕之走到距离罗疏三丈开外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栽倒在地上时,一刹那几乎停拍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必须先救她。
手里一切的公务都可以找人胜任,惟独去救她这一件事,他不想假手于人……
这一晚,罗疏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梦中。
梦里她忙了很多的事,见到了很多的人,所以她很累很累,累得头疼欲裂。
她时而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块寒冰上,时而又觉得身下铺着无数块烧得赤红的炭,偏偏四肢又动弹不得,让她不得不忍受这份痛苦的折磨。
时间在迷迷糊糊中过去,也不知何时,她感觉到有冰凉清甜的液体流入自己干裂的嘴唇,酸痛的四肢百骸也缓缓得到了慰藉,让她的手和脚终于找回了知觉,无比艰难地将自己从无助的梦境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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