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止捻起松垮的外袍,目光随着那道袅娜影子移动,随着房门关合而又收回。
帐内的女子香久久萦绕不散,压不住的火气硬生生磨了他一整夜。
夜里下了一场细雪,待到翌日晨间,薄光将雪消融,萧淮止悄然携人从外而归时,已至暮霭时分,远远便听见院中母女二人的欢畅笑音。
行至垂花门处的步伐忽滞,他抬目越过墙角虬结枝梢,直直凝向窗台前那双影子,令他骤然想起,若他们之间并未相隔四年,这般光景许是早已成了。
思此,萧淮止抬手按住胸前那道旧伤,这道伤因何而起,又因何不愈,他心中深知,但如今他再不必如此疼痛。
窗前两双清凌凌的眸子齐齐朝他盼来。
萧淮止心口倏紧,眼底压着情绪,只面色从容地对视过去,声音亦是淡然,“走罢,去过灯节。”
萧笛盼了一整日,此刻连忙拉起娘亲的手,直冲冲往门外跑去。
一路马车辘辘而行,车帷浮动间,街市喧闹嘈杂声也便传了进来,萧笛满心都被好奇堆积着,时不时便要趴在窗框掀帘往外瞧,玉姝怕她摔着,本欲虚扶在萧笛身后,却都被坐在身侧的男人兜了过去。
玉姝侧眸窥向他此刻神情,许是街市拥堵,马车登时晃了下,萧笛终究是孩子,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直接往后栽,便落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中,回首望去,对上父亲乌沉的眼,萧笛的心咯噔地跳,正要寻思借口,耳边传过一句淡淡的“小心些”
。
萧笛乌眸微顿,有些迷茫地望向母亲,霍然对上玉姝眼底温婉笑意,又复尔缩在萧淮止怀中抬眸窥他。
抵至江畔,马车缓缓停下,三人前后下车。
长街华灯映入眼帘,灼灼耀目至极,江畔夜风轻轻拂过,些许挂着风铃的灯笼晃出阵阵脆音,玉姝睫羽微翕,耳畔满是街巷繁闹之声。
玉姝提裙迈入人流时,一只手被大掌包裹,皮囊下的那颗心不禁扑通扑通地跳动。
她侧眸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弯唇道:“你怎么不牵着点女儿?”
萧淮止剑眉微抬,略松开她的手,单臂抱起只及他膝间的女儿,再度牵紧她的手,“这回可齐全了?”
玉姝眼底一愕,心下担忧他身上的伤又裂开,唇张了张,萧淮止已将她带入人池中。
穿过人流不免与旁人摩肩接踵,萧淮止始终将她护在怀中,避免磕碰,一路穿过拥挤,行至对岸事先命人订好的酒楼处。
小厮弓腰领着他们上楼,雅阁位置是最好的观景点,推开窗,可见整座青州之景。
隔着竹帘与彩屏,廊间隐约还有鼎沸人声。
上菜后,雅阁便只剩下他们一家人,玉姝为萧笛理着衣襟,抬眸便瞥见萧淮止眉间不虞,睫羽稍顿,复尔转身将外间帘子又垂下些。
声音也便逐渐小些。
饶是这样小的一个动作,萧淮止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玉姝瞥过他唇间笑意,当下又在给萧笛夹菜,一时手乱拿过他的酒樽,轻啜一口,才觉喉间辛辣一片,顿时掩唇咳嗽起来。
萧淮止拧眉,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沉声问:“可好些了?”
玉姝雪腮泛起红晕,甫一抬眼,撞上他沉幽的目光,心好似烫了一下,又垂下眼帘,摇首说没事。
“不能喝便少喝些。”
萧淮止微叹,继而掠过她镀上一片红的素颈时,喉间微滚两息。
暗自又将酒樽悄无声息地往一侧推,但这位置,她一碰还是能拿错,分不清他是不是存心。
靠窗坐着的萧笛却腾得起身,倾身趴在窗口,指向楼下人潮,兀自疑声说:“阿娘,你瞧,那不是菀姑姑和温阿叔吗?他们也来逛灯会啦?”
玉姝胡乱饮了两口烈酒,脑中昏呼呼的,此刻循着女儿指的方位瞧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袭妃色裙装的女人身侧立着一袭深色劲装的男人,二人一个容貌美艳,一个面容粗犷,聚在一处便显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