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不敢抬头,半日,从牙缝中抖抖索索挤出一句话,“奴婢、奴婢怀了宝二爷的骨肉!”
贾母震惊地问:“什么??”
贾母瞪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袭人,不敢置信,许久才说道:“你不会告诉我说,是宝玉逼迫你的吧?他才11岁,懂得什么?再说他的品性我知道,不可能做出‘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来,定是你这没廉耻的小浪蹄子勾引他。”
袭人见贾母盛怒,只是磕头,不敢辩解。
贾母越想越气,猛地将手边的茶碗向袭人摔去,指着她大骂起来:“我派你去,是叫你好生监督照管宝玉,可不是要你妆狐媚子迷惑他。
你喜欢他,就不能多少耐烦着点性子等等?等他年纪大些,我自会将你指派给他做通房丫头,你急什么?宝玉尚未成亲,先有了几岁的娃娃,这叫往后媒人如何说和?咱家脸又往哪搁?偏是我指定的人,偏偏打我的嘴!”
袭人满脸是泪,纤细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个劲儿地说:“是奴婢罪该万死,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了!”
良久,贾母才平息了怒气,她缓缓地说:“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韩松亦在里面屏住了呼吸,这老太婆,不会让人端打胎药来吧。
人生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人生又像茶杯,本身就是个杯具;人生更像茶叶,终究要被浸泡在杯具之中。
出世未捷身先死,纵有志向付水流。
重生为受精卵的筒子你伤不起!
“你现在不能再伺候宝玉了!
让房里其他丫头们看着像什么样子?你自己也没脸。
先搬去府里西南角的蓼风轩住着吧,我会派妥善人伺候你。
等孩子生下来,若是健全的男孩,也算将功赎罪,马上升你做姨娘,若是女孩,就只好送到珠儿媳妇处抚养,你呢,就一直呆在蓼风轩,此生都不要指望出来了。”
冷酷的声音里除了威严,还有掩饰不去的颓然。
袭人瞪大了眼睛。
蓼风轩!
多年前,大老爷的一个小妾被人撞见偷情后就被关在那里,最后耐不住孤寂凄凉和众人的恶言恶语,“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
,最终悬梁自尽了。
据说那屋子一到晚上总是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是府中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贾母看出她的惊恐,却无动于衷,她木着脸说:“鬼怪可是没有的事情!
你别听那些有的没的。
再说前些天才请道士做过法的,就是有什么也赶走了。”
袭人情知事情已成定局,求也无用,便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的颤抖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稳住心思,漠然地说:“谢谢老太太开恩。”
韩松感觉有一滴倔强的泪水仿佛穿透了肉体,直滴入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