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终于狠下心,夺了支火把,走上前去朝女尸面上一照,眼一闭,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可那嗓子里吊着的心刚落下去,又猛地提起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如眉!
他举着火把焦灼回头,“还发现别的尸首没有?”
怪了,死人还有赶趟的不成?那臧班头忙答,“暂且就发现这一具尸体。
大人何以这样问?”
时修顾不得答复他,急着下令,“留两个人在这里,别的人先去搜捕付淮安,千万别叫他跑了。”
众人得令,一下散开。
南台接过一支火把,蹲在地上把如眉的脖子摸了摸,“才死了不到半个时辰。”
“你先把尸首抬回衙内检验,我去找六姨。”
顺着往鲁家的方向一路走,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散着洇润的水汽,嗅在鼻子里是发冷。
静得可怖,时修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觉得一颗心是暴露在幽凉的月光下,乱跳得厉害。
走着走着,从前头路转的地方传过来三两声女人的笑,“要不是你们,我还不晓得几时能归家呢。”
时修止住脚步,直勾勾把那岔路口紧盯着,不一时便看见两只灯笼在黑暗中先转过来,后面紧跟着两男一女,虽看不清面容,那身影他再熟不过了,不是西屏是谁!
他此刻恨不得跪在地上叩谢苍天,心里的石头陡然一坠地,简直恨得咬牙,便几步冲上去拽她一把,“黑灯瞎火的,您跑到哪里去了?!”
火光映着他满面怒气,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西屏吓一跳,眼睛小心茫然地由他脸上,扇到那两个巡夜的人身上,“先时下雨,我在前头一家药铺里避了会雨,碰见两位巡夜的官差,他们正要送我回去呢。”
那两个巡夜的认得时修,忙上前行礼,“小姚大人。”
时修长吁了几口气,静了会,才对他二人说:“多谢二位,只管忙你们的去。
对了,今夜衙门在拿人,二位在街上多留意着些。”
和二人辞过后,他冷慑西屏一眼,“走!
我先送您回家,这么暗了还不见您回去,家里早乱成了一锅粥!”
说话间额头紧蹙,脸上难看得很。
也不等西屏,扭头自朝前走,又像刻意维持着那两三步的距离,好能听着她的脚步声。
西屏自提了盏灯笼,在后头踢踢踏踏跟着,看他的背影,晓得他在发怒,心里盘算着,这时候还是不要惹他的好,故此没敢去搭腔。
走了没几步,冷雾渐散,墨云中让出大半个洗净的月亮,反映着石板路上点点的水洼,四下里蛙声辄起,一个风雨动魄的夜蓦然变成了一个寻常不过的清凉夜。
时修慢慢适应了这劫后余生的寂静,遽然顿住脚步。
西屏见他在前头站住了,忙默契地追上来,站定面前,还在看他的脸色,他却忽然把那条闲着的胳膊伸过来,圈她在怀里。
两个人都为这鬼使神差的动作惊讶着没说话,须臾时修便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想,反正抱也抱了,再要撒开,实在虚伪,干脆将她更勒紧些,语气仍有些凶,“为你这么晚了不回家,我娘急得什么样子!”
西屏本来要调侃:难道只有大姐姐急?但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强悍的心跳,到嘴边的话没能出口。
下过雨是有些冷,她穿得又单薄,所以此刻十分乖顺地贴在他胸怀里,突兀地想起那一年跟随她娘乘船离开江都的时候,那一湾仓惶茫然的江水,将要把她载浮去泰兴,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地方。
她眷恋着舍不得从他怀里抽身,语气仿佛也有点死里逃生后的软弱和庆幸,“如眉先回去了,难道没告诉大姐姐一声我在路上买药?我还在那铺子里等家里打发人来接我呢。”
时修一时没敢告诉她如眉死了的事,“买什么药?”
她顺手拧他那条受伤的手臂一下,闷在他怀里笑了声,“你猜。”
“我才懒得猜!”
他莫名又发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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