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懂啊。
恍惚间,岑浪感觉自己像个轻飘飘的空布袋,被人随手丢进了一处地方。
终于把他从刑架上卸下来,看来是快要到斩首的日子了。
死到临头,他开始惦记起阿捡。
要是有机会再去一次南海就好了,这次一定要死皮赖脸地见到南海玄女,不论是要饭一年还是要饭十年都可以,只要她愿意治好阿捡的眼疾耳疾。
他想起那日的乱葬岗晨曦正好,映得蛋壳晶莹剔透,映出蛋里面微微颤动的巴掌大的婴孩影子。
连夜的风雪在那个晨曦倏然停下来。
凛冽的寒风刮破了他的脸颊和手指,皲裂的脚背一动就疼,他的鞋坏了,他不想走也走不动了。
太冷太饿,什么日子,活着没饭吃,死了没土埋。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蜷在恶臭的尸体堆里静静地等死。
如果不是那颗妖怪蛋,如果不是里面装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生灵,一条初生的性命,他不会选择再次站起来。
是阿捡救了他。
他要饭时,阿捡没有吃过好的,他做了将军,又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
他这一生,不亏欠百姓,不亏欠同僚,不亏欠帝王,只亏欠他七岁捡到的那颗蛋。
酷吏站在牢房外,问他:“你那将军府已经被抄了个底儿朝天,除了几件小孩儿衣裳是好料子做的,其他什么也没有,你到底把钱藏到哪里了?”
可惜,那些衣裳是裁缝铺刚送来的,阿捡还没来得及穿。
一个白胡子老道忽然沉沉地在他耳边说道:“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白胡子老道。
这是《楞伽经》里的经文,说的是众生如同海浪,被风卷起,漂泊不定,无法自主。
老道在劝他,不要恨那些百姓。
他不恨百姓,他不能恨百姓,百姓不了解他,误解他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他该恨谁呢?
他趴在草垫上,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安安静静等着有人把他拖出去砍头。
活着有饭吃,死了有土埋。
他参军不过是想实现这个愿望。
到头来,这么一件事也实现不了,全尸都留不下。
他听见自己被开水灼坏的喉咙发出喑哑的笑。
恍惚中,好像看见司默寒站在自己面前:“你守平远城七十五天,朕允诺过,因你的功劳愿意答应你任何事,现在依然作数,只要你开口求朕,朕饶你不死,开口求朕,沈惊鸿你开口!”
他拼了命想说话,可喉咙被滚水灼得溃烂,无论如何都一个字也发不出,他抬起手指,蘸着血,在地上慢慢画出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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