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的颠簸里,薛屏岫像是被黄瓜吓到原地起飞的猫,顾不得硬邦邦的马车坐久了浑身酸痛,顾不得在前进的马车上站立不稳,几乎是下一瞬就掀开马车的门扉去看外头有没有人——行进的马车外只有官道旁相似的景色,前后马车隔了一丈余,听不见嘈杂声音里又轻又快的话语,只有他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的小猫。
苏渺月抱着小女儿轻声笑起来,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跟着母亲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她笑着,又叹了口气,说真该让柳轻颜看看你这副可爱模样,只是我和她早已没了联系,我们也不曾有这样亲密分享过什么的时候。
继续说吧,她伸出手,让摇摇晃晃的薛屏岫小心翼翼扶着手臂回到不宽又硌人的座位上。
她回想了一下过去,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眉眼间神采飞扬,引得女儿惊讶地伸出小手摸摸:其实柳轻颜一开始特别低调,反倒是我特别高调,总是人群中心。
她笑意盈盈,宛若回到少女时代,平添几分娇俏,搭配上妇人髻,像是初嫁的少妇:如今我确实想明白了,我那时太年轻,而枪打出头鸟确实是至理名言。
我那时不符合才女的形象,打扮也是端庄雍容的颜色,那时他们都说我像牡丹,但我觉得我气质像了,容颜还欠缺几分。
她说:我自诩花中第一流,真个把自己当牡丹啦。
可是后来怎么样?
她抱着女儿眉眼弯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古人言也适用于当下,虽然那时我家也不过三品大员,但一眨眼就全都散去了。
她说着自己的事,却无半分哀愁:我还记得那时我跟你嫂嫂置气,她还劝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却偏不,我穿着红梅的衫,穿着大红的衫,偏要别有气度,偏要别具一格。
可是这故事却还没头没尾,她继续说:但是,有一个亘久不变的道理,那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过去你嫂嫂其实在我遇到危险时救了我,但是最后我也没有留在尹国。
她叹了一口气:柳轻颜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而我不是,所以我在这里,作为一个平凡的妻子、母亲,你素昧蒙面的同行人。
在家族败落后,柳轻颜邀请过我,邀请我去做女官。
我最后没有去,我选择了嫁给我的丈夫,在我年少时眼高于顶从来不会去看的一个人。
她说:但我选对了,于是我依旧是他的妻子,而不是离开他,去用年少时用来引人注目的文采养活我自己。
我的丈夫很好,他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是很爱我。
我们就住在通州,我经常带着我的小囡囡,去到处旅游,不需要多好的条件,硬马车也有滋有味。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故事。
说到这里已又近黄昏,他们就着水草草地吃了一些行程中的干粮,苏渺月的匣子里有精细的可以存放两三天的辅食泥和金银花熬的小袋糖水,不算昂贵却精细,她自己吃的也只是些糕点馒头。
最后苏渺月告诉他,您的未来还很长,而我的故事,不过是您能随口听到的一个寻常故事,我曾经压尽宴会上的贵女,但我不与您谈诗词,那些柳轻颜比我懂得多,而我后来才明白我的粗浅。
殿下啊殿下,愿您始终留存一份热爱与天真,在岁月的长河里清醒理智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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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屏岫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马车停在镖局门口,而母女二人已经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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