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和尚又道“我见殿下神色郁郁,是毒已入骨。”
长庚悚然一惊,以为他知道了乌尔骨的事。
却见了然和尚又道“人心中都有毒,有的深些,有的浅些,殿下这个年纪,本不该发作得这么彻底,您心思太重了。”
长庚苦笑道“你知道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周身的一切王爵,虚名,都是秀娘偷来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出他与这些东西的不般配,让他露出马脚来,让他失去一切。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惯了,长庚始终觉得自己在京城是个局外人。
顾昀站在四殿下的角度上为他筹谋前程,他心里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每天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条泥里滚的“地龙”
,别人却偏偏要给他插犄角镶鳞,费尽心机地将他打扮成真龙,殊不知装饰再多,也是不伦不类,他始终是条上不得台面的蚯蚓。
既然这样,不如索性离远点,省得将来难堪。
唯有一个顾昀,带给他的喜怒哀乐都那么刻骨铭心,没有一丁点掺假,他没法自欺欺人地轻轻放下,只是时常觉得自己不配。
长庚没有自怨自艾很久,很快回过神来,问道“对了,大师,我一直想向您打听,我小义父到底有什么病症那次东海之行他很不对劲,却不肯告诉我。”
和尚慌忙摇头“阿弥陀佛,和尚可不敢说。”
长庚皱了皱眉“他自己逞强不算,你还帮他”
“侯爷岂是那无谓逞强的人”
了然笑道,“此事他若是自己不愿提,不是怕别人知道他的弱点,大概因为此乃他身上逆鳞与心头的毒谁敢碰安定侯的逆鳞殿下绕了我的小命吧。”
长庚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
顾昀好不容易从大漠黄沙里开小差出来两天,本想好好领略一下江南风光,出去遛个马、游个湖、几个美人什么的,走之前玩够本,结果被长庚两句顶得没心情了,闷在屋里不肯出去,反正他长庚也来气,姚镇也来气,了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姚家两个熊孩子还不肯消停,你一声我一声地吹竹笛子,十里八村都听得见,好像一对聒噪的八哥。
顾昀一听那没调的声音,就想起长庚把笛子从他手里抽出去的样子,更来气了以前不是有什么东西都先给义父的么怎么说变就变呢
可怜天下父母与子女的缘分起来血脉相连,却原来都不能长久。
何况不是亲的,连血脉相连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一个玄鹰落在院子里“大帅,沈将军来信。”
顾昀将一口气憋回去,接过来一,只见沈易那碎嘴子写信倒是颇为简洁,就仨字急,速归。
沈易自从灵枢院中出去跟他出生入死,什么阵仗没见过没事万万不会讨嫌写加急信催他。
玄鹰“大帅,您”
顾昀“知道了,不必回,我们明天就启程。”
长庚那边根本还没说好,顾昀本想晒他两天再说,可沈易催得急,没办法,只好在屋里走了两圈后,起身找了过去。
长庚正在院里练剑,顾昀旁观了片刻,忽然回手抽出玄鹰的佩剑,玄鹰身上甲未卸,重剑足有人成年人巴掌那么宽,被他拎鸡毛掸子似的轻飘飘地拎在手里“小心了。”
话音未落,一剑已经横扫而出,长庚扎实地接住,竟一步没退。
“长进了,”
顾昀心想,“手上也有些力气了。”
他猛地一掀,借着手中剑之力翻身而起,大开大阖一剑如满月。
长庚不敢硬接,脚下连错几步,却卸不下他这一剑之力,顾昀手中笨重的重剑如灵蛇吐信,眨眼间已经刺出三剑,长庚横剑而挡,人已退至角落,侧身蹿上梁柱,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旋,一脚踩上顾昀的重剑。
顾昀叫了声好,蓦地松开剑柄,长庚脚下骤然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顾昀探手一抓,重新抓住剑柄,轻轻往下一压,正压在了还没站稳的少年肩膀上,玄铁剑光让他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顾昀笑起来,用重剑拍了拍长庚的肩膀,回手将重剑扔给身后的玄鹰“不错,功夫没懈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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