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的雨雾凝结为积水,空明澄鉴,犹如一块碎镜,倒映黯淡的天空与惊雷。
在漭滉的施为下,水镜映照出千人百态,宛然一只在人间不断寻找的眼睛——
清河县的清溪汇入运河浑浊的水流中,黑水里运船出没,雨滴落在遍刷桐油的甲板上,滚珠一般滑入江河。
重华与几箱货物一起待在船舱底下,船体晃荡不止,令她阵阵晕眩。
从货箱里渗出幽幽芳香,听船商说,这一趟运的是一种名为恒春的奇香。
此香若兰桂,焚之可以经月不散。
恒春树生长在越鬶之地,存世极少,难得有货也要价极高,遇到出得起价的买家,便是天上下刀子老板也得把货送到。
伙计见重华晕得难受,端着一碗药进来,只说是在外跑船常备的,可以清心宁神,看着重华喝下。
“这香倒是好闻,似乎也没那么头晕了。”
重华喝了药,将碗还给伙计。
“可贵着哩,你信不信,这几截木头能买下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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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点点头,心说那确实很贵,可到底有多贵,她也不太清楚,以前父亲给的赏赐,宫人们也常说贵比千金价高城池什么的。
“这香何以卖得这么贵?”
伙计咧嘴一笑:“传说呀,死人闻了这香都能活过来,你信不信?”
怎么又是这句话?
重华无奈:“你试过?……哈……”
她打了个呵欠,船体晃得她竟困了。
“哟,我可没福消受,不过,要真这么神奇,那也是皇帝公主用的,哪能落到咱手里……这树开的花,据说可以招魂引魄……八百年不开,八百年不闭……”
伙计的声音渐渐远去。
重华朦胧中摸到行囊,枕在脑后睡下,浪涛与雨声都变得模糊,继而沉入黑暗。
幽暗中,亮起一朵灯花。
郭恒吹灭火绒,罩上琉璃灯罩,内室光明大放,隐藏在博古架后的使者显出身形。
“什么人!”
郭恒顺手从桌案后摸出短刃,将要飞掷过去,忽然见来人手里亮出一张纸——一张信纸。
纸上印着一枚银朱色的图纹。
来人道:“去岁都督来信,因我家主人事务缠身,疏于问候,今特命小人前来,为都督送上回信。”
郭恒持刃的手紧紧握着,将刀茎上的铭饰深深硌入掌心:来人他不认识,不过来信他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