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来,就在大箱子旁,把绣被铺了,李纨抱膝坐了上去,细细想了这一天的事情,呼出一口浊气。
原来也没觉得如何,现在却觉得在外头的日子过得如同嚼蜡,束手束脚,十分不耐烦。
“有道是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难不成还真是如此?”
本该入睡的,此时却毫无睡意,比贾兰刚得了那拨浪鼓时还高兴上几分。
下午就急着想要找东西,这会儿却又不急了。
横竖此处光阴无踪,只这么悠然呆着,一时间心里了无挂碍,万事消散。
这么呆坐了一会儿,又取了苦茶泉来喝,随手翻开《太一无伤经》,“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还是这一句。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天之苍苍是众人所见,又非我一人所见,如何还要问其正色邪?”
李纨思及此处,就见下行又出一句,曰:“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刚思及“所见”
,便出现了“机在目”
?“若无目时待若何,盲者望天,天之苍苍未变啊。”
心念一动,“不对,盲者望天,盲者未见苍苍,天之苍苍未变者,乃是‘我’之念。”
一时间“我望天”
,“盲人望天”
,“我望盲人望天”
,数念并行于脑中。
其时李纨却不知,刚此一念若能再进一步,便可突破至“观心”
了,惜哉。
转念又想及“如何我之前从未想过问自己‘天色正否’?”
细细想来,大约是因为此事从无可疑之处。
为何从无可疑之处?因是自己亲眼所见;因是周围无人疑及此处;便如穿衣吃饭一般,向来如此,人人如此。
“如此说来,若有一事,乃众人皆认定而伦常惯例亦如此,而此事却偏是大大的谬误,岂不是人人受害?!”
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忙安慰自己道:“先贤圣人无数,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人心所在,靠的便是环环相扣交错成基的“念”
,而疑及这些“念”
便是疑及了自己,这是生死存亡之大事,由此生出的恐惧烦躁多半让这“探究”
之举半途而废乃至不了了之。
人说“机缘”
或说“福缘”
,真来时他却逃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