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送葬的鞭炮炸响了,噼啪破碎的声音,像惊醒了灵魂深处的一场梦。
“爹”
他茫然地,“爹,你在哪里”
你、你在哪里
门口没有人,只有白帛在低低地垂摆着。
他手指冰凉,便在那过于残酷一刻,恍惚明白了“死”
意味着什么,他忽然失声大叫,喊着阿爹,朝着大殿外奔追而去。
一众臣子见状更是又惊又哀,拭泪不断。
他伯父匆匆步出来,一把抱起挣扎不止的墨熄,红着眼眶道“熄儿听话,来伯父这里,来伯父这里”
“我到爹了我到他的”
他大喊着,喊着喊着就忽然失了音调,扑在伯父怀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到他的他为什么走了他为什么走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七岁的孩子声嘶力竭,一声凄厉过一声,眼泪已淌了满脸。
到最后,嘴唇哆嗦着喃喃的,就只有那一句“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七岁。
他盼星盼月,认认真真,和他爹爹一起期盼着的七岁。
原来竟是这般光景。
原来这就是战争。
也是荣光的代价。
大半年后,他的诞日到了。
他依旧穿着守丧的衣裳,最精细的丝线,最考究的做工,墨家哀荣备至,地位更盛从前。
可那又怎样呢。
他来到轩窗边,窗外的桂花又开了,亭亭翠翠的碧绿落满金色的繁星,每一颗都像去年的倒影。
他在馥郁的清香中坐下来,拿出画了两年多的重华大历,那上面已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还有几天能过七岁的诞辰”
经年前自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彼时墨清池把大手摁在他的头上,慈地揉了揉“不急。”
“可我很急啊爹爹。”
他嘟哝道,“好想略过这两年,一睁眼,直接就到七岁了。”
墨清池大笑起来,那笑声从清晰到模糊,最后成了窗外轻柔的树叶梭梭。
墨熄当时未解将来会如何,他只觉得这两年既漫长,又无聊,想急着度过,好赶紧到七岁那天,好离他向往的战场越来越近。
可是他不知道,原来他匆忙盼着过去的两年,将会是他一生之中,拥有阿爹的最后一段时间。
从今往后,无论他有多懊悔,变得多懂事,他也再回不去那曾经被他嫌弃的,恨不能不要的。
最后七百余天。
他抱着那本大历,大历的划线永远地停留在了重华大历十六年的除夕。
他们接到战报的那一日。
“阿爹”
他轻轻地念了一句,“我们约好的日子到了。
我可以去学宫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