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短短一日,八年前,顾茫叛变前夕的短短一日。
竟就有这么多的事情被岁月的风沙所掩埋君上的冷酷无情、陆展星的一意孤行,顾茫的心事重重,还有这个不加掩饰将顾茫推上地狱之路的黑衣男子。
顾茫将黑衣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夜风更急了,宽大的袍袖衣摆像是零落的残花将被卷拂而去。
在这寒夜当中,顾茫似乎被冷着了,手指微蜷,想要掩入袖中。
而黑衣人却在此时从黑袍袖摆下探出几根纤长的手指,他握住了顾茫的手。
被这个动作刺激到的不仅是墨熄,顾茫也蓦地回头,黑褐色的眼睛近乎错愕地着他,想要挣脱,但最后又没有。
黑衣人沉声道“顾帅,要拓出一条路来,没有双手不沾血的。”
他说着,垂了睫毛,细细打量着顾茫的指掌。
“重华权贵之势,你也都清楚了。
你是个聪明人,别的不再多说,你上山去那里吧。”
黑衣人顿了顿,说,“望你了之后,会明白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什么值得,什么又不值得。”
顾茫蓦地阖了眼睛,夜风呼呼吹拂着他的斗篷袍摆。
在这寂夜中,墨熄是那么希望顾茫能够矢口否认,能够推开这个黑衣男人,能够说一句我不想叛哪怕说一句“容我再想一想”
也好。
可是顾茫没有说。
墨熄的心,也就在这摧心折骨的沉默中,一寸寸地变凉。
顾茫道“我知道了,走吧。”
他丢下这句话,径自穿过战魂山的山门结界,滚滚黑袍如黑云翻墨,头也不回地上了山去。
墨熄并不知道他们在战魂山待了多久,他周身麻木得厉害。
时光镜中一日,仿佛堆积了八年的秘密开了匣,雪崩般向他覆压而下,这个一贯肩背挺拔仿佛什么都能抵扛住的男人不得不背靠着石壁才能勉强站立。
可是就算这样站着,血仍是供不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一件件往事将他的骨骼碾碎,筋骨挑断,他最终还是慢慢地滑坐下来,躬身坐在山道的青石边,抬起颤抖的手,覆住了眉目。
要捋的脉络实在太多了,反而将他绕作一团乱麻。
更何况他这是要怎样的事不关己冷血无情,才能在这样的刺激中再保有一颗冷静的心
晨旭微透时,顾茫才与那个黑衣人从战魂山下来,仍是黑衣人走在前,顾茫在后面。
墨熄疲惫地抬起眸,眼底有蛛网般的血丝。
他迎着模糊的天光,着越走越近的两人,而后他们穿出了结界。
这时候墨熄的头脑根本就是混乱至极的,整个人也被摧折得厉害,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此刻让他说一段他幼时就能倒背如流的伏昼天劫志,他或许也说不出来。
但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在这样朦胧的晨雾云岚中,他还是于瞧见顾茫的第一眼就意识到
顾茫哭过。
顾茫是个很坚强的男子汉,但坚强的灵魂未必就只能由坚强的体魄来装载。
顾茫的身体是温软的,那双眼睛像黑夜中的昙花般和柔,容易因为悲伤和刺激而流泪,而墨熄曾像探索自己的内心一样探索过顾茫的身体,他已将顾茫在任何情绪下的状态都深刻铭记。
他到顾茫纤长眼眸微微的红,就知道顾茫一定哭过。
他为什么哭为了谁而哭是为了无力回寰的过去,还是为了孤注一掷的将来
两人在山脚站定,黑衣人抬头了天色,说道“时候不早,若再不离开,就该被人发现了。”
“是。”
顾茫嗓音湿润微哑,向黑衣人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该的,我都到了。
多谢今夜相陪,就此别过。”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