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祂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工作和闲暇会处于一个互不干涉,各自分明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反面就是毫无止境的娱乐……或者不眠不休的工作。”
就像透特在远古太阳神和黑夜女神的引导下,刚刚找回记忆的那段时间,祂在桌前一坐就是一个昼夜,眼中笔下只有一个个规整的方块字。
进食和睡眠被毫不在意地丢弃,光影和冷暖的变幻也与祂无关,祂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孤魂,一个不停旋转的磨盘或风车。
可祂又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变成一个磨盘或风车呢?
时天使想起透特在倒吊人的神像下昏睡的模样,想起祂双颊的苍白和眼下的乌青——同时很庆幸祂不像无面人那样可以完美地掩住自己的疲态,在这次见面之前,祂究竟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又或者说祂寝食难安?祂究竟在掩饰些什么?
时天使蜷起手指,指节因太过用力微微发白,那根断弦被深深嵌入掌心。
“信徒的问题祂早就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所罗门的威逼利诱也不至于叫祂忧心至此,心灵的症结藏在别处,但祂拒绝放下,宁愿拖着一身赘余的弊病。”
这种颇有暗示意味的哑谜令阿蒙眸色一暗,“说得就好像你很清楚祂在做什么一样。”
亚当的语气温和依旧:“你希望我告诉你吗?”
“算了,一个直白的谜底毫无乐趣可言,我还是更享受抽丝剥茧的过程。”
阿蒙从树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话说你的本体又在哪里?又坐在某张桌子编织剧本吗?”
“剧本随时都能写,但节庆的气氛却不是时刻都能享受。”
“你也会享受节日?”
没人回答祂,说完这句话后,人格侧面消散了。
“嘶,我的……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走过来的。”
金发神父回答得太过镇定自若,以至于让人生不出疑窦。
桑尼·切斯特是在外出打猎的路上遇到这个凄惨的神父——虽然他的气度从容和蔼,但他挂着冰碴的胡须,盖着雪花的头发,单薄得毫无御寒功能可言的布道袍无一不让人联想到“凄惨”
二字。
淳朴的人道主义精神促使桑尼把这个可怜人带回了家,在一点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切可疑之处。
暖意在开门的时候扑了来客满面,其间夹杂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酸甜香气,或许加了西红柿。
桑尼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问客人想来点酒还是茶。
“干脆喝点酒吧!”
不等愣神的客人反应过来,他就自作主张地打开了放酒的橱柜:“喝点酒会更暖和。”
“谢谢您的慷慨。”
明晃晃的火焰在壁炉里跳跃,干燥温暖的皮毛吻上祂的手掌,打鼓一样的切菜声从厨房传来,一小撮白色的烟雾冲出锅盖的气孔……那么熟悉。
亚当把自己从过往的幻象的里抽出来,但眼睛还是不着痕迹地瞥着后厨,琢磨着汤里有没有放奶油。
“嗯,咳,没什么,毕竟慷慨是一种……一种……”
这文绉绉的语调让桑尼有些受宠若惊,瞧着对方这身肃穆的布道袍,他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圣典上的句子,却始终憋不出来。
“慷慨是一种无私美德,它常表现为不求回报的馈赠。”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桑尼的妻子从后厨走出来,颇具威慑性地瞪了他一眼,于是他讪讪地把手从橱柜上放了下来。
“热汤更能消除疲劳,酒的话还是留到篝火晚会再喝吧。”
“也感谢您,夫人。”
和祂预想的一样,汤汁是西红柿的颜色,甜菜头的颜色,胡萝卜的颜色,一寸一寸地熨过被寒气麻痹的唇齿和胃部,没有放奶油,但放了牛肉,洋葱,土,上去就给人以饱满富足的印象,尝起来也不赖。
作为观众,祂习惯了不动声色,可却有那么几秒的不愿直视这对夫妻的眼睛。
“派几个人来种土?没问题啊。
只不过比起几个可有可无的苦力,我更希望你亲自过来一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