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忽然变色,一声闷雷隆隆,夏雨迅疾,转眼之间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整座横山。
谢不为坐在窗边,仰首饮尽碗中之药,浓重的苦涩与淡淡的辛辣在他的唇齿之间漫延,令他不自觉地长眉半蹙。
可他却不仅仅是因这药苦而生愁虑。
棂窗半抬,夏日急雨坠地而生的温湿水汽成雾向室内扑来。
谢不为能闻到其中隐约的泥土腥气,也能体会到现下空气中的黏腻之感。
他眉蹙更紧,不禁抬眼眺望天际遮日的浓云,试图推测这突如其来的急雨将会在何时停歇。
但却只见四方有源源不断的阴云朝此靠近。
天光愈来愈暗,压在谢不为心头的乌云也愈来愈浓。
就在此时,步履沉稳地踏过木板的嘎吱之声响起,谢不为暗淡的眸光才稍有一亮,对着声来之处唤道:“阿青。”
随着他这一声落,那步履瞬间轻快了起来,身形如风过一般,吹散了围绕在谢不为周遭的黏腻水汽。
——是季慕青冒雨回来了。
季慕青应了一声,却没有进门,只是停在了门外,一壁将身上衣袍袖角的雨水拧干,一壁对谢不为道:“哥哥,给我递条巾帕吧。”
这两日来,由于他们时常要在刘二石面前以兄弟相称,逐渐的,季慕青在私下里也不再抗拒称谢不为为哥哥。
谢不为将巾帕送到了季慕青手上,看着已然浑身湿透的季慕青,略显担忧,“不如我去打水来让你洗澡换身干净衣服?”
但季慕青只是用巾帕擦净面上身上的雨水,摇了摇头,“不必这么麻烦了,这么热的天,等会儿雨停了,身上衣服也就干了,到时候还要去训练那些寨兵,又要出一身的汗,还不如夜间睡前再洗澡,也能彻底歇息。”
谢不为微微颔首,可转又低叹,“看起来这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停的样子。”
季慕青闻言也侧首望向廊外天边,却故作轻松一笑,“三伏天里这样的雨还少吗?多下一会儿就多下一会儿吧,也不碍着什么事。”
说罢已是进了屋内,但还是刻意与谢不为保持了距离,以防止沾湿谢不为的衣服。
谢不为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而仍是看着天上络绎汇聚着的阴云,心头越发沉闷,“十日已过,山下三世家却没有动静,恐怕也是在等黄崖寨里头的变动。”
季慕青念及此事,面上笑意瞬间敛弥,垂眸沉吟片刻,再道:“会不会是世家并未对我们还有你大哥二哥生疑,才没有反应。”
谢不为摆首:“他们自然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若只是我们携军到来也就罢了,但偏偏我大哥和二哥也来了,再加上我又称病不出,援军也按兵不动,他肯定能反应过来,起码我大哥和二哥是冲着他们来的。”
季慕青有些不解,“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顶多是想尽办法藏匿证据,和黄崖寨有什么关系?”
谢不为回身,自然而
然地坐到了季慕青身边,两人的衣袍不免相触,红衫瞬间便暗了一个色度。
他此时已是眉蹙成山,凝着季慕青的眸中也尽是阴云般的忧虑,“可我们还有我大哥二哥来到弋阳的名头都是这黄崖寨,他们若是想逼迫我们对黄崖寨用兵,或是想赶走我们,就绕不开这黄崖寨。”
季慕青顿时明了,抬眉连带着额上的暗红抹额也有一动,“也就是说,必定先是这黄崖寨内有了动静,他们才会有所动作?”
谢不为颔首还未停,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漫入室内的潮热水汽一般将他们包裹。
果然,是三个寨兵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他们的房前,面容皆是不善,眼神之中透露着防备,“大当家吩咐我们请两位言兄弟到正堂走一趟。”
出言寨兵口中说的虽是“请”
,但看寨兵们的模样状态,恐怕是来“押”
。
季慕青忙看向了谢不为,而谢不为却在一瞬的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没有询问打探发生了何事的意思,只对着季慕青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去一趟吧。”
到了正堂之后,谢不为和季慕青发现,堂内不仅是有意料之中的刘二石和王迁、刘虎,甚至还有其他寨中重要人员。
而这些人也都如那三个寨兵一般,看向谢不为和季慕青的眼神中尽是或怀疑、或防备、甚至是愤恨的情绪。
但谢不为却像是毫无感知一般,和季慕青站定在堂内正中,只如平常对着刘二石和王迁、刘虎拱手见礼。
可他这番悠闲从容的姿态却更是惹恼了本就愤恨的王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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