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延和元年的凛冬,龑朝建立不过半年,却已换了两任皇帝。
眼下这位继位还不足一个月,姥姥不疼舅舅不的,根基弱得像破棉袄里捉出来的虱子,两片指甲盖轻轻一磕,就结束了。
通往帝都盛京的官道上,十数辆马车混杂在难民浪潮中艰难地向前行驶。
押送马车的官兵用鞭子和刀鞘狠狠抽打挡了道的人,效果不大,直到领队的校尉动了怒,拔刀劈了一个,难民们这才开始磨磨蹭蹭地为这支皇命在身的队伍让道。
一路承接难民们艳羡目光的马车内汗臭脚臭屁臭尿臭及经年不洗澡的体臭混合成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吸一口能让人恶心三天。
但挤在车里的人,却是闻不到的。
所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就是这个道理。
长安还觉得很安逸,她一边熟门熟路地在棉袄衣缝里摸着虱子,一边不时地往被风撩起的窗帘外投去一瞥。
外面又下雪了,人们的脸被暗沉天光照得青白青白的,都不像活人的脸。
骨瘦如柴的身体,佝偻僵硬的走姿,这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不大的马车里挤了七八个人,本来可以挤更多,但中间躺了一个。
空间宽敞了,热量就容易流失。
一阵寒风从窗外扑进来,长安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旁边正在打鼾的阚二身边挤了挤,挪动中不慎踩到躺在中间那人的手指。
长安低眸去,那人也努力地侧过脸来。
一个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尖下巴大眼睛,虽是瘦,可就是清秀。
她是前天才加入他们队伍的。
当时她那要粮不要命的母亲揪着校尉的裤腿推销她,在凛冽的寒风中把她本就不多的衣服全扯开了让校尉,不是为了证明她的胸有多大,而是为了证明她有一身好皮肤。
这年月,女人的胸都饿得贴到背上去了,只有这一身因为年轻而倍受上天眷怜的皮肤,白皙光滑可堪赏玩。
光着身子站在北风中的她就像是一根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水嫩嫩的白萝卜,如不及时享用,很快就会干瘪的。
校尉不仅深谙此理,而且还十分慷慨大度。
他用半袋黍子买下这女孩,大约觉得实在便宜,因而连独享的价值都不具备。
所以他自己玩完了,分给手下玩。
两夜下来,这根稚嫩的白萝卜很快就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那一点生气。
凭着萦绕鼻尖的那一点淡淡血腥气,长安笃定她撑不过今晚。
女孩本来神情也很麻木,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情来让自己表情丰富。
然而,或许是长安眸中无意间泄露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那一点怜悯,女孩的眼里,慢慢泛起了泪光。
她用哀求的目光着长安,形状秀气却干裂失色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长安也是了半天才隐隐分辨出,那两个字或许是“求你”
。
求她,求她什么
半死不活的人,要么求生,要么求死,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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