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
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
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
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
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
坐客何由识,惟有故人知。
建中四年(年)夏,韦应物在赴任滁州刺史旅程中,遇到曾同为御前亲卫的杨开府。
开府是“开府仪同三司”
的简称,等级从一品。
但在当时杨开府只是文职散官的虚衔,并非真正做过从一品的职事官。
韦应物与杨开府谈起往事,感慨万千,于是,他写下了这五言古诗《逢杨开府》,记录了自己少时的豪纵不羁。
本来,韦应物也可以把他年轻时的所作所为写得非常浪漫(一掷千金的豪赌,与美女偷欢),十分风光(风雪夜中作为“武皇帝”
侍卫的光荣,长杨围猎时的豪气)。
可是他没有这样写,自暴其丑,把自己描写成一个恶少,反省自己作奸犯科、无法无天、成为乡里一霸的少年无赖生涯。
他还写到自己不识一字的愚拙,对往昔作了真诚的忏悔。
这诗没什么晦涩难懂的地方,韦应物把自己的“罪状”
全交代了出来:仗着皇帝的恩宠横行乡里、鱼肉乡民、私藏亡命狂徒、调戏民间女子、饮酒无度、聚众摆赌局,连官府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个少年韦应物的形象,与人们一般所知道的,或者从其诗歌里看到的古淡高雅的韦应物形象反差甚大,所以乍看之下,会觉得诗中所写“不类苏州(韦应物)平生”
。
实际上,这正体现了韦应物作品的另一种价值,在古雅恬淡之外,也有勇于自我反省和堪称“诗史”
的一面。
韦应物人生的前二十年,置身于盛唐诗酒风流的顶端,亲历着盛唐的狂放与浪漫。
从这诗中,我们似乎看见一个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嗜酒的无知少年。
但是如果再读下半段,便会生出几分同情与怜悯,因为他的下半生也如遭遇中年危机的唐朝一般,进入了衰退期。
一个人最大的悲剧,不在于一生平庸,而在于前半生活到了人生的巅峰,后半生逐渐走向低谷,最后抑郁而终。
这样的人生和韦应物挺像,他就是这样一个悲情人物。
但在他的作品中,却总是唱着另一种曲调。
变化就来自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爆后,唐玄宗奔蜀,韦应物流落失职。
没了皇帝做靠山,韦氏家族又因为战乱一蹶不振,韦应物面临现实暴击,幡然醒悟,觉得过去的自己太混账,于是奋立志,重新读书,他清心寡欲,常“焚香扫地而坐”
。
从唐肃宗时期开始,韦应物又入朝任职。
高台造云端,遐瞰周四垠。
雄都定鼎地,势据万国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