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听后,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长考,“陛下,臣非不自信,臣离开辽东已经三年,臣离开的时间太久,军国大事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所以臣必须详细了解辽东的情况再下结论。”
“朕知道卿主张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此计是否可行?”
孙承宗叹了口气,“陛下,臣当年所提也是无奈之举,当时守关将吏以畏奴为持重,以逃死为老成,以媚夷为制虏,以弃地为守关,正是因此,臣必须先明确朝廷的守辽方略,才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当时辽东本兵与客兵皆不敢战,且在山海关内外,有逃难而至的数十万辽东百姓。
北方无地安置,南方不肯接纳,臣才主张对他们应积极安置,选取青壮,编为敢战之士,许以土地,则虽未必能战,却可守正。”
朱由检又问,“朕还有个疑惑,以辽人守战,本应节约帑币,怎么军费激增如此之多?”
孙承宗面色肃然,思虑一阵,“臣说以辽人守战,并非尽用辽人,辽兵非一日可成,亦需防辽兵形成本地军镇,因此必调客兵守于后,然客兵花费不菲,前期投入巨大,待辽兵成军,花费亦当减少,花费巨大另有一个原因就是粮价,辽东本不产粮,这些年辽东又屡遭饥荒,关内调粮,粮价一日三变,客兵费在饷,辽兵费在粮。
所以臣才想辽兵守卫,辽人屯田。
若能施行军屯,则花费立减。”
这段话朱由检还算满意,至少孙承宗不是那种吹牛的人,知道实地考察,再定策略。
于是说道:“无妨,朕没有要求卿一到辽东就战而胜之,那不现实,只要卿能稳住辽东即可,辽东不仅战局紧张。”
孙承宗微微点头,“如此臣尽力而为。”
“朝廷财力紧张,朕的内帑也不多,这也是朕为什么要卿在辽东采取守势的原因,只要守住两年,朕的精锐练出来,朕便以倾国之力灭掉建奴。”
孙承宗微微摇头,“陛下,不可操之过急啊,辽东客兵众多,互不统属,战力低下,即使采取守势,也难保一时疏忽,酿成大错。
我大明已经败了萨尔浒、浑河,不能再败,今年袁崇焕虽然打胜场宁远大捷,但敌我态势并非完全逆转,建奴仍具有野战优势,且皇太极治军虽不及其父努尔哈赤,但其为政的能力却远胜其父,臣与皇太极打过交道,臣在家乡也关注着辽东局势,皇太极继位后,派人丈量土地,将各处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旗主、贵族再立庄田。
又把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
并下令编审壮丁,放还部分奴隶为编民。
这些措施极大地缓解了建奴与汉民的关系,有利于农耕,种种举措看似简单,却极大提高了建奴的战略能力。
所以三年前,臣怕努尔哈赤,现在臣怕皇太极。”
“哦”
,朱由检有些纳闷,“卿怕他们父子二人。”
孙承宗点点头,“不错,是怕,努尔哈赤领兵之能当世无双,从萨尔浒就能看出,杜松与刘綎并非其对手,所以杜松败得并不冤,即使再来一场萨尔浒,杜松与刘綎联手,即使不败也未必能胜,努尔哈赤战力虽强,但他的弱点也明显,不信任汉人,对辽东各族欺压过甚,以致各族反抗时有发生,当时臣在辽东,各项准备没有充足,那时是怕努尔哈赤打过来,臣不敢和他打野战,是因为臣知道打野战,臣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臣定了以守为战的策略。”
();() 朱由检也微微颔首,这是困战之法,就是在不断跟建奴耗国力,短期看建奴可能会占据上风,长期看,建奴经济必然崩溃,朱由检觉得孙承宗估计不懂西方经济学,但在运用上却是炉火纯青。
这就是战略上求胜的法子。
孙承宗继续解释,“但现在臣怕皇太极,皇太极是建奴中极少具有长远战略思维之人,臣过去的法子,只要努尔哈赤不死,过上几年建奴必然不战自溃,可现在却不行,皇太极继位之后,建奴内部矛盾正在消失,建奴施行耕战之策,类似于战国之时的秦国,这种政策在未统一中原时所蕴藏的能量极其可怕,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建奴的战备底蕴,所以臣认为,现在单纯地守是没有的,必须守中带攻,尤其是海上进攻其腹地,破坏建奴的耕作战备能力,才能慢慢拖垮建奴,这是最早熊廷弼用的法子。
也正是如此臣在辽东不具备这些条件的情况下不敢言必胜。”
听完孙承宗的解释之后,朱由检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大明输在哪里,孙承宗不愧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战略家,在大家都还考虑军事策略的时候,孙承宗考虑的是国家、综合国力的战略胜负。
这已经是接近近代战略思想,甚至已经设计出大纵深理论的雏形。
朱由检显得有些兴奋,“听爱卿一番话,才知道什么叫庙算胜之,朕给卿十年平辽,朕知道辽东问题,一是贪腐、冒领严重,二是粮草转运困难,这第一条,如何解决腐败问题,如何练就强军,卿自行解决,朕为你做后盾,第二条,朕除了漕运外,从别的地方为卿凑够足额的粮草,让卿没有后顾之忧,卿以为如何?”
孙承宗人老成精,第一条就是让他不要怕得罪人,下狠手整饬军队,第二条他已经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