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默然,黄立极这番话极为中肯,都是老成谋国之言,他心中也知道黄立极为什么请辞,现在黄立极想竭力稳住朝堂,可现在各辅臣之间分帮结派已经非常明显,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黄立极,黄立极每天如坐针毡,因而萌生退意,这很好理解。
其实现今的局面来说,黄立极不应该致仕,十一位辅臣,按能力说,只有韩爌能与黄立极比肩,其他诸人如钱龙锡、李标做尚书勉为其难,当辅臣已经高配,周道登、刘鸿训等连个尚书都未必做得好,来宗道、张瑞图、杨景辰是典型的小人,不能重用,朱由检本着不能让东林大权独揽的想法,不想让韩爌骤登高位。
有黄立极顶着,朝政还算平衡,一旦韩爌出任首辅,朝政权柄会全面倒向东林。
黄立极这一请辞,顿时让朱由检犯难。
“石笥先回去,朕再好好想想”
,朱由检没有立刻答应黄立极。
黄立极第一次听皇帝喊他表字,心下感动,眼眶微湿,起身告辞。
朱由检权衡利弊,反复在李国普、韩爌与施凤来三人之间斟酌,无论让谁出任首辅都有朱由检不满意的地方。
首先否定掉了韩爌,这位在原来历史上一回朝就鼓动钱龙锡对阉党追责,然后把朝堂扫除一空,一旦他出任首辅,党争立起,李国普一直游走在东林和阉党之间,实际上是最不符合首辅人选的,施凤来也确实如黄立极所说,最多当个次辅。
朱由检又考虑到调孙承宗回来,思来想去,也是不行,孙承宗在辽东的意义远大于在朝堂,如果说宁远之战,关宁集团算是初步形成,那么经过宁锦大捷,辽东将门的军阀集团已经成型,趁着朝廷威信还在,自己强行调走祖大寿,又调吴襄镇守大同,已经引起关宁集团的警惕,现在没有孙承宗坐镇,辽东很快就会乱起来,而且有孙承宗在,袁崇焕也不会贸然跑去杀毛文龙。
在中央军事力量没有超过辽东的时候,孙承宗,包括袁可立都不能轻动。
算了算去,偌大一个朝堂一旦黄立极去位,竟然没有一个能补缺的,真是悲哀。
选首辅这种事儿是没人可以商量的,朱由检只能自己选,好在黄立极不是立刻就走,他还可以再考虑一下,于是放下心神,拿起奏折来看。
第一本奏折就让他郁闷不已,这本折子是汉中府来的,瑞王封到汉中,赏封地八千顷,汉中地不够了,请从河南、四川分配土地的,下意识地他就想批个不准,这个也不行,以前已经御批过的,现在又不给地,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于是让王承恩把施凤来和杨景辰又叫回来,施凤来是天天盯着内廷风吹草动的,刚才黄立极故意留下也不知道跟皇帝说了什么,现在皇帝叫自己和杨景辰是什么意思,一路上思索再三,觉得应该与刚才自己提议启用宗室有关,临去之前对杨景辰嘀咕道:“载甫,某估计陛下还是因为启用宗室的事情,你且拿上《宗藩事例》”
。
又回到乾清宫东暖阁,朱由检让王承恩把汉中府的奏疏递了过去,“两位爱卿看看这个。”
();() 施凤来一目十行扫过,递给杨景辰,心说果然,嘴上却道:“陛下若是不批,难免有人说陛下不顾亲亲之谊。”
“国朝用度艰难,亲藩用度几近奢华,朕也是拿不出地来了,”
朱由检喟然。
施凤来与杨景辰对视了一眼,“臣过来的时候带上了世宗嘉靖时期勘定的《宗藩事例》,或许可寻些办法。”
“哦”
,朱由检来了兴趣,“拿来给朕。”
朱由检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宗藩事例》,开始一条条的看起来。
《宗藩事例》并不多,朱由检很快就找到他想要的,嘉靖版《宗藩事例》规定皇帝可以适量裁定宗藩土地定额,并决定有权向宗藩的土地、房屋、耕牛、盐引等征税,还规定了最高可以征税额为正税六成。
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问道:“如今各藩缴税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杨景辰是比较知情的,当即回答:“启禀陛下,宗藩是缴税的,但不足额,主要是从嘉靖以来,朝廷发给宗室的俸禄时有时无,即使是亲王,最多的也只能拿二成左右的俸禄,旁支远脉拿得更少,所以朝廷征税也只能迁就着,或者少征或者不征,现今大明唯有潞王、福王、瑞王、惠王是神宗新封,当时国用尚可,所封土地和赏赐也多。”
朱由检点头:“福王朕是知道的,皇爷爷当时给了他四万顷良田,赏赐无算,几乎耗尽国库,福藩可照章纳税了?”
杨景辰看了眼施凤来,见施凤来微微摇头,硬着头皮说出实情:“据臣所知,福王是没交过税的。”
朱由检拿眼看王承恩吩咐道:“王伴去查一下。”
然后又转向他二人,“朕看这《宗藩事例》第六条,藩王进京之费,应自备财源,不予核销,朕还有印象,今年年初三王进京,只车马脚夫一项就所费六万,还跑去户部核销,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这钱要朝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