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气味,我大概不会闻错。
有人会说,死人身上的味道,那不就是尸臭吗?其实不然,这样的气味和尸臭是两回事。
以前大河经常决堤泛滥,所过之处,人畜无存,黄花汛一过,经常能在退水的滩地遇见被溺死的人,我年纪不大,却也见的多了。
人一死,血液肌肉凝滞,内脏最先开始腐败,七窍里就会散发那种似臭非臭的气味,这种气味如同饭菜放馊了,却还未变臭,如果尸体放置一段日子,那就是真正的尸臭,尸臭足以把人给活活熏趴下。
眼前这个木头桩子一般又黑又瘦的人,身上就散发着这种死人的气味。
我听过乡野民间很多稀奇古怪的传闻,但爹曾经告诉过我,人死了就是死了,诈不了尸,也做不了怪,我信爹的话,然而事情真正摆在面前,我也一时间恍惚迷茫,不知究竟。
说不清楚这个木头般的怪人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我怀里的银子来的,反正嗅到他身上那股让人不安的气味,我就下意识的想逃,二话不说,调转方向朝旁边,打算先跑了再说。
唰
我调头调的很快,可压根就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眼睛一花,视线恢复的时候,木头怪人就又直直的站在我面前。
我不甘心,直接转身,可怪人的身形快到无法分辨,无论我朝那个方向跑,一转身就会被拦住,如此反复了几次,我又急又怕,血轰的就拥堵到顶门上。
“你要干什么!”
我心想着既然是跑不掉了,也绝对不能认怂,让他给吓倒。
我大声的斥责他,其实也是给自己壮胆。
“你叫什么名字”
怪人丝毫不理会我的语气,我看不见他的嘴巴开合,却听见他一字一顿的问了一句话,这估计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难听的声音,每一个字钻进耳廓,就如同有人拿着刀子在刮骨头发出的声响。
“我叫什么名字与你何干!”
我紧捂着怀里装着的布袋,爹被破船带走时和我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他嘱咐过,绝对不能跟人说我姓陈,也不能说是陈师从的儿子。
话一出口,我的心肝也在发颤,因为我声色俱厉,真的怕把这个怪人给惹恼了。
但怪人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眯着眼睛紧盯着我,看的我心里不住发毛。
“你回家”
怪人盯了我好一会儿,才接口说道:“好好过日子”
我的心在砰砰乱跳,怪人这么一说,我巴不得早点从这儿离开,一句话都顾不上回,扭头一通狂奔。
足足跑出去有半里地,我才匆忙回过头,离的太远,已经看不见怪人的影子。
直到这时候,我砰砰乱跳的心才算落回原位,可是静下来一琢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长这么大,日子过的困苦平淡,就是从上次送亲队伍把哑娘送到我家之后,才发生了后面这些事。
这个木头一样而且浑身飘着死人气味的怪人,不可能就为了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但我想不出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继续朝滩地跑。
本来我打算在窝棚里收拾完东西,等到天亮之后再出发的,可被那个木头怪人搅扰了情绪,再也不敢逗留了,匆匆忙忙捡了几件衣服,带了点干粮,躲到窝棚附近的洼地里勉强休息了两个时辰,天刚擦亮,我立即踏上了行程。
我没有目的地,只记得那条破船是顺流而下的,我也只能沿着河岸找下去。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远离家园,黄河两岸所覆盖的地方到底有多大,我心里没数,走了整整一天,我只觉得走了很远很远,但中途遇到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距离槐园不过五十里。
“一天走五十里,要多久才能找到爹”
我的脚磨出水泡,摸一摸就钻心的疼,望着又一个将要降临的黑夜,心里的凄苦,无人可以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