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三爷言过了,什么识文断字,爹不过是得空的时候教着认几个字。
池三爷,请吃茶。”
池镜听见喊,将身子歪起来一点,一条胳膊撑在炕桌上托着一双迷倦的眼睛,见玉漏正端着案盘走来,白袅袅的茶烟在她胸前蒸腾而上。
他是吃醉了酒,桌上恰好插着一瓶红梅,把她模糊的脸在斑驳的梅影间映红了。
他一眼见那含混的影,只觉得是那冷清的月亮的精魄,是它一夜一夜积攒了几千几万年的一份热情,幻化成人,蠢蠢欲动地走到他面前来了。
他心里想,大概凤翔的一切都是好的,连这个毫无特点的小女子也因为在他身畔,忽然间添了几分光彩。
玉漏恰也在烟幕中偷眼他一下,眼睛里有关不住的一点贪婪泄露出来。
被池镜捕捉过去,心里一下起疑。
不知是错觉还是多心,这丫头也似乎并不那么安分
他朝凤翔去,凤翔半点未察觉,接过茶呷了一口,笑着凝眉,“搁了陈皮”
那贪婪已在玉漏眼底转瞬即逝,她照常规矩乖顺地点头,“还搁了几颗桂圆。
大爷不是喜欢吃甘甜一点的茶”
“你真是细心。”
凤翔扭头向池镜感叹,“玉漏才到我家里不过这些日子,就把我吃什么穿什么都记在了心上。
同俪仙做了三年的夫妻,她却连我几时生日都要丫头提醒着。”
池镜睇玉漏一眼,笑道“可不就把尊夫人的一切缺憾都给弥补上了么这就叫齐人之福。”
“我们大爷是个最省事的人,向来也没有什挑剔人的地方,就这么一点吃喝上的小嗜好我还记不住,真是不要活着了。”
玉漏羞答答地睇凤翔片刻,又脸过转来,“就是不知道池三爷吃不吃得惯要是不顺口,我这就换了去。”
池镜在他二人间睃一眼,略微不自在,忙抬手止住,“不必忙,我是客随主便。”
茶过半盏,忽进来个小厮禀话,说是有外客来问候凤家太太的病,现在外头小厅里坐着。
池镜忙起身让凤翔,“你只管去待客,我这里也要先去问候问候太太,就好告辞。”
凤翔不多客气,吩咐玉漏领他往后头凤家太太房里去,他自往前头迎待客人。
玉漏依话引着池镜往里头去,隔着两步走在前头,并不多话,只把个脑袋低垂着,露着半截后脖子。
她在脑后挽着个松松的髻,零散地散着些碎发,后头去,孱弱得真像个心眼还没长开的毛丫头。
池镜不由得想,也许方才在小花厅内真是一刹那的幻觉。
多男人两眼算什么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一点对男人羞涩的好奇心。
他剪起条胳膊来,放眼望去,凤家园子里到处是枯树颓柳。
偶尔经过的几棵梅花开得也不够意思,稀稀落落的几点。
望来望去,仍只有掠过眼角的松绿的裙还带着点生机,在这荒殆凋零的景致里,那裙角摇曳得迷惘和莽撞,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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