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整件事情中温禾安唯一预料还没应验的地方。
他话音才落下,就见王庭驻军前撕开一个空间裂隙,出现在画像中的徐远思和另一个男子露出面来。
徐远思在王庭手中过了人生中最为难捱的三个月,这群人根本不拿傀阵师当人,哪里有用就往哪里搬,而且他不知道王庭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囚了徐家这么多人,究竟准备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是好事。
这就如同钝刀子磨肉,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身形消瘦了一圈,眼下两团乌青缀着,日夜面对江召那张阴沉沉摸不透的脸,无数次生出想就地起阵拉着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温禾安不是给了他傀线回应吗!
为什么跟穆勒打,跟温流光打,打完这个打那个,打得江召脸色一天一个样,也不见来捞他一把。
此时此刻,他脚才踏着地,身后那位江无双的亲信就压低了声音命令:“开傀阵,辅助大军战斗。”
徐远思抵着牙无声冷笑一声。
这样下去,他非得被王庭这群王八崽子活生生耗死。
徐远思眼仁里映出巫山列队整齐的兵阵,无可奈何,手掌贴到地面上。
无声的涌动从掌心扩出,渐渐牵连住身后的王庭军,才要有近一步的动作,就见耳边传来骤烈的风声与江无双亲信的怒吼声,后知后觉一抬头,见有一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袖里生风,将王庭看押他的人掀得原地一翻。
就在这个当口,徐远思被他拎着后颈一提,身形暴退,退至安州军前。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徐远思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他这是被救出来了,还是又被天都劫持了。
江无双的亲信见状,反应过来后脑子一怔,随后是满手冷汗,方才过招是在须臾之间,但实力已经辨了高低,人一丢,凭他一人必定不可能捉回,且……巫山军已经杀到眼前,领头阵的是巫山天纵队的指挥使幕一。
没有九境傀阵师施法布阵,他们可能会将琅州都丢掉。
这个时候,赵巍等人已经换了身装束,偷偷从安州军中潜出来,两军如蝗虫般将要对撞在一起,李逾扯着徐远思将他往赵巍的方向一送,又从袖子里丢出几样灵器,盯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温禾安说,让你脱困后即刻去琅州州城布阵,防住想要反攻进来的王庭军,拿出你九境傀阵师真正的本事,不然,她会亲自将你送回王庭,就当今日没救你。”
徐远思先松一口气,而后咬咬牙。
走到哪都是辛劳命,走到哪,今日都得布这个阵。
但他和温禾安好歹有旧交情,总比落在王庭手里好。
赵巍是真担忧这两家打起
来,走得一步三回头,在第三次往回看的时候,见李逾跃至半空,左手一握,手背上青筋突起,而他喉结滑动,声线一字一句从面具下泻出:“第八感。”
赵巍停住脚步。
无形的浩大力量自他体内层层叠叠扩出,汪洋倒泄般漫开,与那日和穆勒交手时不尽如人意的效果不同,残酷的战场,挥动的刀戈,闪烁寒光的甲胄才是它真正的主场。
沅河两岸,三家驻军加起来超过十万,才要战成一团拼尽厮杀,第一抹血液还未喷涌而出之际,所有将士手中的刀剑枪戟不受控制地从紧握的掌心中坠地,在下坠的过程中便碎为齑粉,甲胄和圆盾同样如此。
他们双手在同一时间被禁锢,飞退回原位,茫然睁大了眼睛四顾张望,战心才起,就已歇了火。
笼罩范围之广,力度之强,连幕一与王庭几位守将也受了影响,卸了一半的力。
饶是他们出身顶级世家,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第八感。
这仗还没打,就不得不结束了。
李逾从半空中坠到河畔茂密的芦苇丛中,稳了稳身形,手掌因为脱力而微微发颤,被他面无表情控住。
他就地给自己划开一个空间裂隙,同时吞了把药,马不停蹄赶往萝州。
靠在裂隙中的灵流中,他垂着眼,往身后各自后退回拢的三军方向瞥了一眼,眉眼恹恹,声音哑而低,玩味似的将自己第八感的名字念出来:“止戈。”
当年,在第八感上,李逾迟疑了许久,他是在已经选好第八感,就待确认的那一刹那,没忍住遵从了内心一点意愿,折中要了在打斗中能发挥一部分作用,又能在战场上发挥更大作用的第八感。
选了之后,头一次被圣者呵斥,被自家师尊用竹篾追了整整一月。
就那么一丁点虚无缥缈,听起来就可笑的意愿。
纵我一人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