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莲忽然一愣,看着我仔细观察了好一阵,才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嘀咕:“阿梨?是阿梨吗?你不是还在宫里当差吗?”
我没回答,只是抿着嘴摇摇头,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破旧的衣衫:“阿莲,你怎么在这里?”
游莲脸上惊喜的笑意还没褪去,忽然一愣,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声音转瞬便变得低迷下去:“这……我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抬起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睛笑了笑,那些话也只转为一个苦笑。
我心里一揪,并不是为了她破旧的衣服,而是她蜡黄的脸和难以维持的笑容。
就在我想要多问几句的时候,忽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绕过我直接对着游莲喊:“你干嘛呢?那边有客人喊你没听到啊?”
游莲匆忙点点头,忽然又不知想到什么,小声辩驳:“我和人说话呢,你不能照顾下吗?”
“你谁啊?”
那男人这时候才注意到我,张口便问。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京城纨绔子弟平日里爱穿的圆领袍,不过领口却能看出泛黄的褶皱,手肘处打了两块细密的补丁,大约是为了不叫人察觉,特地用着和衣服同色的料子。
他的脸像是老鼠一样尖瘦,一对细长的眼睛上下狐疑地打量着我。
那种视线看得我格外不舒服,不过眼下这人姑且是游莲的夫君,我只能客气地打了招呼:“这位老爷,多有打扰,在下是令正在宫中做女官时候的同僚,方才好不容易见着,心中分外欣喜,才会拉着阿莲聊了一会。”
他回头上下扫过我,片刻嗤笑一声,毫不遮掩地大着嗓门笑着骂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阿莲同僚啊。
你们当年在宫里伺候人挺辛苦的吧?比较女官都是内臣,跟那些侍从什么的一样,天天战战兢兢的。”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游莲回去灶台忙碌,反而引我到旁边坐下:“你可还在宫里当差?我看眼下这风云突变的,想在宫里伺候也不好过。
你可与人成亲了?对方可曾入仕?既然你与阿莲认识,那也算是个缘分,咱们两家不如相互认识认识呢?”
说着话,他狭长的老鼠一样的眼睛在那缝隙里灵活地转动着,明明是盛眼球都费劲的细窄山路,但是眼珠子转起来却依旧活泼。
阿莲被赶去干活,但是灶台前心不在焉地望着我们的方向,目光时不时担忧地看着我,半晌大约是到底忍不住了,小跑过来拽着男人:“算啦算啦,阿梨大约是远嫁去了,哪里会知道京城的事情——阿梨,我给你拿点点心啊,你坐着等等。”
这本是打了个圆场,却不想那男人忽然甩开游莲的手,重重拍在桌上,指着游莲厉声呵斥:“你这不长眼的妇人,亏你还在宫里呆了几年,却这般没有眼力见,怪不得闯不出任何名堂!
眼下和你说话了吗?你出来做什么?”
我抬眼看向他,那人姿态傲慢,抬着下巴厉声呵斥着游莲,目光里只能看到轻蔑的嫌弃。
他指责游莲的神态仿佛是在打骂家里的牲口一般。
游莲本就是脾气软乎乎的性格,被骂了之后也只能无措地低着头,时不时瞥一眼我,那些责骂落在她身上似乎是习惯了,但是我的目光却又让麻木里生出了疼痛:“别说了……”
“我说你几句还不可以了?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你这没见识的妇人,你倒是要起面子了?”
那男人越说火气越大,“当年还以为你是有见识的知书达理的,才想着两家联姻,结果眼下你是说不得了是吗?”
“我不是,我和阿梨好不容易见到。”
“你们见面还不容易吗?眼下孰轻孰重你自己不清楚吗?我在聊着正经事情,你为何要打断我?难道我会害你的朋友吗?”
我听得火冒三丈,面上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对着那人摆摆手:“公子,无需多问了,我今日来京城另有要事。
只是偶然遇到阿莲,才会与她多聊几句。”
“你这娘子,说话怎么这样没有分寸?”
“分寸,我与你要什么分寸?”
我上下扫过他,轻蔑一笑,“敢问先生现居何职?令正既然还在劳作,想必应当还是白身?可考取功名否?可有乡绅举孝廉否?”
“这……”
“既是白身,为何要我对你客气?你可知我是何人,便敢与我这般说话?”
我一眼斜过去。
那人本是一副忿忿而凶狠的模样,听我这么说却忽然愣住了,片刻后仿佛心里有鬼似的觑我:“那你是什么人物?不说出来怎么会有人知道?”
我笑了一声,站起身背着手:“我是什么人物,也是你问得的?”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唐家的信物,你以为在下是来找谁的?”
四周一片寂静,我将唐云忠送我的穗子重新放回怀里——我们相互之间赠送的的东西可不要太多,眼下要我掏恪己大人的、唐将军的、要我掏赫连兄弟的都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