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很黑,除了我手里的火把,再没有一点光亮,而且里面静的有点瘆人。
我胆子再大,毕竟只是个孩子,心里免不得砰砰乱跳,不过地道越深,越是勾动着我的好奇,我想看看,这条地道,究竟是通到什么地方去的。
带着这个念头,我一咬牙就继续朝前走,又是十多丈过去,地洞依旧无边无际,这一下就让我犯倔了。
“娘的”
我卷卷袖子,又抽出一支火把备用,自己说着话,给自己壮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深,还是我走的快”
闷着头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觉间,我估摸着走了差不多有一里地,这条地道的深度超乎我的预料,而且走到这里,心里真的是没底了。
因为地道深在地下,常年不见太阳,周围又阴又冷,隐约有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阴气。
就在我犹豫着继续走,还是暂时返回的时候,从地道的前面,骤然间传来一阵很模糊的呜哩哇啦的声响。
地洞针落可闻,即便再模糊的声响,也足以引起我的注意。
我年纪小,耳朵也好使,听到这声响之后,立即分辨出来,这应该是响器的声音。
在老家这边,但凡红事白事,都要请个响器班子来吹吹打打,响器无非就是唢呐胡琴那几样,只不过在红白事的时候吹奏的曲子不一样。
同一个响器班子,可能今天让人请去办婚事,第二天就让人请去办丧事,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调子。
小孩儿最喜欢凑热闹,过去一碰到有响器班子,我就跑老远过去听,从头听到尾。
这时候,耳闻着通道深处传来的那阵不甚清晰的响器声,我觉得,这是送亲时的曲调,欢快喜庆。
这幽深的地道里面,难道有一堆人正在送亲办喜事?我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竖着耳朵分辨,响器声连绵不断,越听越像。
我就是那种遇见什么事非要刨根问底的主儿,心里的犹豫荡然无存,硬着头皮迈动脚步,想看看,这阵欢快喜庆的响器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往前走,那阵响器声就越大,这一次,又走了大概十几丈远,笔直的通道猛然转了个弯儿,绕过这个弯儿,虽然还是黑灯瞎火的,但是连绵不断的响器声戛然而止,通道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
火把光不算特别亮,但此时此刻,已经足够把眼前的情景映照出来。
通道转弯之后,可能终于到头儿了,我看见前面两三丈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
十几个老的连头发都掉光的老头儿,各自拿着手里的唢呐喇叭胡琴板子,弯腰驼背的站在那边,直勾勾的望着我,响器班子后面,是八个膀大腰圆的轿夫,除此之外,还有专门捧食盒,捧脂粉香盒,捧花缎绸子的人。
放眼一看,和我想的差不多,这分明就是支送亲的队伍。
人群最前面,站着一个又低又瘦的中年男人,这种人是送亲队伍里的主事,一般由家族里面身份地位较高的人担任。
这支送亲队伍的规模,在穷困偏远的槐园村附近,算得上首屈一指了,如果在平时,遇见这样的队伍,我肯定得追着看很久。
可是望着眼前这个脸白的像死人一样的主事,我的牙根子就忍不住发痒,只觉得这支送亲队伍,鬼气森森。
“你是姓陈?是叫陈九?”
主事直直的盯着我看了两眼,开嗓子问我,他的声音很难听,好像嗓子眼堵着一团棉花,有气无力。
我的乳名叫小九,因为我爹和我娘成亲四五年,一直没有孩子,我娘有点急,也怕人背地里说闲话,就打算先抱养一个再说。
那个年月里,没有活路的穷人太多了,弃婴到处都是,家里连着抱养了八个孩子,都没养活,接连夭折了。
但是紧跟着,我娘就怀了我,所以我一落生,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乳名。
“你干啥?”
我随口应了一句,可是话一出口,心里又很后悔,我太小,没那么多经验,人家这样一问,我这样一答,其实就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一条幽深的地道尽头,聚集着这样一支送亲队伍,越想越觉得心里害怕。
“你就是陈九,再好不过,咱们都在这里专程等你。”
主事的脸在火把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惨白没有血色,连同他身后那一大帮送亲的人,让我心里怵的要死。
我是真的慌了,惊恐莫名,令我惊悚而且不安的,不仅仅是这支鬼里鬼气的队伍,对方把话都说明白了,专门在这儿等我。
这里已经是地道的尽头,再没有退路,我只不过意外发现了这个洞,才走到了这儿,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我一年找不到这个洞,这些人就在这里等一年?十年找不到这个洞,他们就不吃不喝的等十年?
更要命的是,这帮人在这儿等我,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