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她苍白的脸庞微有笑意,一颗心才完完全全静下来,忍不住四处打量一番:
“原来你住的地方是这样,上次来你命悬一线,生死不明,醒了又急着赶人,我也顾不得其他,未曾细细去看……”
他见下房里头着实低矮简单,不免问道:“这种地方,你住的习惯吗?”
褚湉想他是住惯了雕梁画栋的豪华殿宇,对于这样的屋子自然觉着太过简陋,于是便道:
“能够遮风挡雨,家具器物一样不缺,就已经很好了,不过……”
“万岁爷还是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帝付之一笑,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太监袍子:“知道,所以我穿成这样而来,别人都知此时此刻,皇帝该在玉澜堂中歇息着了。”
褚湉无可奈何,但见他虽穿着下人衣服却好似浑身轻快不少,丝毫不介意似的,便也不好再忠言逆耳。
皇帝望了望窗幔外透过来的夜色,想是不早了,便心口不一着试问:“你也要歇息了吗?”
褚湉答:“还没有困意。”
皇帝一听,不觉扬了扬嘴角,又似乎很是有兴致,起身拿来自己带的书册:“这几本书都是着人往同文馆里寻来的,不是那些论政的枯燥书籍,你养病时日不免无趣,有些精力时,可翻来看看消磨时间。”
褚湉惊讶于他的细心之处,拿过来一瞧,却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与《仲夏夜之梦》戏剧译本,以及一些国外名着。
皇帝什么书都喜欢看,来者不拒,想是见褚湉依旧精神不济,便翻开来一本,道:“你身子没好透,夜里看书着实费精神,这样,我念给你听。”
褚湉本想拒绝,但是她心里相当欢喜,大方点头笑道:“好,有劳了。”
皇帝见她似乎是开心样子,心中也说不上的暖意融融,便拿起书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细细读起来……
褚湉倚在床榻上,不时偷眼去看他的侧脸,读到开心的情节,他会转眸朝着她笑,读到悲伤的句子便音色沉沉,直叫她忍不住想笑他读的尴尬,不论如何,开心的,难过的,只他读来,她都想笑。
一向高高在上,不轻易言笑的皇帝,内里最真实的自己却也和普通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十多年的压抑生活,他被身份困住太久,被规矩礼教封印住了本性,假如他没进宫,应也是个明朗博学的贵公子罢。
“海丽娜,你的德行使我安心这样做,因为当我看见你面孔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白昼,因此我并不觉得现在是在夜里;
你在我的眼里是整个世界,因此在这座林中我也不愁缺少伴侣;要是整个世界都在这儿瞧着我,我怎么还是单身独自一人呢?”
皇帝轻手合上书,见褚湉已然静静睡去,他凝了她片刻才起身,犹豫一瞬,还是亲手为她拉了拉衾被,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
他仍记得小时候睡觉时,额涅总这样为他盖好被子,临了被角掖了又掖,生怕他着凉害病……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他记忆至今,虽生平没有机会去服侍人,这次,他是不由自主地做了,却更叫他记起那份温暖慈爱,在心中流连不去。
皇帝无声地出了屋子,这一遭可苦了齐顺,没的大夜里守在暗处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见着皇帝出来,他赶忙随过去,小声道:“万岁爷好兴致,这马上都要过二更了。”
皇帝虽着内侍服,可气宇轩昂,行动做派委实与其不相关,也就是夜半不明,不然青天白日里,一眼便可认出。
他听得这话,忽有种奇异的感觉,心里升出丝丝兴奋刺激,头脑越清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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