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秋丫娘拿进屋子里的两斤红糖,显然是有人趁天黑放在门外的,而且还不是一般人。
因为这种东西,就算有钱,如果没有糖票,也是买不到的。
有粉谁不想着往脸上涂?哪有把肉埋碗里吃的?送礼还这样偷偷摸摸的、不让主人知道?这么好的东西,如果给接生婆当做谢礼,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贵重了!
秋丫娘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再好的东西也不稀罕了!
要是换做平时,秋丫嚷着要吃,早就先捏一点放到自己宝贝闺女嘴里了。
可是现在,秋丫娘却被这两包正好可以滋补一下身体的东西,气得浑身抖,绝计不会动用一点点。
风雪夜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感觉此时有数百人在对着自己尖叫、嘲笑,灵魂从躯体里被拉了出来,飘向一条恐怖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经过一番极度混乱的思想挣扎后,秋丫娘才慢慢回过魂来,她突然愤怒地抓起两包红糖往门外走去,大有拿出去丢掉的架势。
可随即又折返回来把它们放下,怔怔的盯了片刻,又抓了起来,好像拿不定主意该怎样处理,在屋子里六神无主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秋丫见母亲举止反常,不再吵闹,呆呆地看着她,怯怯地叫了一声:“娘……”
秋丫娘一愣,‘呼啦’一下醒过神来,看看炕上的一双儿女,瞬间镇定下来。
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主意,觉得还是另做打算为好,不然谁会知道自己是吃了还是扔了呢?
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告诉秋丫这东西是脏的,沾了粑粑,不能吃,秋丫懂事地点点头。
……
过了一天,忠厚媳妇来串门,她现在已经怀了三胎,一张苍黄的柿饼脸,颧部生满了孕斑,俗称‘黑云彩’。
矮小的身材,肚子前面犹如扣了一口锅,孕相尤其蠢。
迈着八字步缓缓的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一边纳着随身带来的鞋底,一边吸溜着口水,跟秋丫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老徐家的事,你听说没?”
忠厚媳妇突然身子前倾、像是要尽量靠近秋丫娘,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
“啥?咋的了?”
秋丫娘一脸茫然。
“哎呀!
你连这事都不知道?”
忠厚媳妇一副责怪秋丫娘孤陋寡闻的样子,随后接着说道:
“就是徐才家的老丫头玉蓉,把孩子生下来扔茅坑里了。”
说完,停下手里的活计,用纳底锥子尖刮了刮她那花白的头,等待秋丫娘的反应。
“啊!
她不是还没对象吗?怎么?……孩子咋样了?”
秋丫娘急切地问道。
“就是说嘛!
这人可丢大了!
听说是知青点那个‘瘦猴子’的,至于孩子嘛!
还能怎样?这大冷的天,被现时早就冻挺了,可能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你听谁说的?孩子足月了?怀着时没人看出来?生下来确定没活着?”
秋丫娘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
“瞧你这话说的!
谁还去问哪天怀上的?人家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