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怜央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亚路嘉是在无比清晰、又无比期待地在感受着这个事实的。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他们的交流不再如同遥远的信号般总是延迟,也不再在传递的过程中丢失片段了,无论什么时候亚路嘉想要跟津岛怜央分享他单调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津岛怜央都会第一时间地回复他。
而亚路嘉所安装的那一整面镜墙也并非是无用的,在初次相见的一周以后,呼吸安静的深夜里,亚路嘉就第二次在镜中见到了津岛怜央的身影。
那其实是亚路嘉平时深陷梦乡的沉睡时间了,但唯独那一天,他不知为何地感到心脏如同浪潮般一阵又一阵地悸动着,像是沉闷的梅雨季一般,总是带着风雨不歇的噼啪打叶声,让人感到绵延持续的躁动与烦闷。
亚路嘉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索性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层层叠叠柔软垂落的纱幕出着神。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浓重的黑暗,整个世界像是被泼上了漆黑的浓墨一般,粘稠又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平日里会发出嗡嗡的微弱声响、二十四小时运行着的通风系统,永远闪烁着冰冷红光的监控器和窃听器,即便是夜晚也会在那一扇比银行金库还要厚重的大门前守着的女执事,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踪影,整个世界没有声响、没有活物,像是伫立于时间静止的空间里一般变得冰冷而死寂了下来。
在连自身存在都无法感知到的这片浓郁黑暗中,唯有那一面镜墙还在泠泠反光。
人就是会下意识地朝着光亮的地方靠近,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虽然早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仿佛踏进了另一个异空间般的异常,但亚路嘉还是蓦然一惊,有些害怕地坐起身来,小声地呼唤着津岛怜央的姓名。
“怜央、怜央”
唔,我就在这里哦,怎么了,亚路嘉
津岛怜央软软的、好脾气的声音在亚路嘉的耳边及时地响了起来,他好像不必睡觉、不用休息般,无论亚路嘉什么时候呼唤他,津岛怜央都会第一时间地出现,给予他令人安心的回应。
亚路嘉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下了床,赤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微微瑟缩了一下,而后贴着墙面,朝着这漆黑寂静、只给人带来无限恐惧的异空间中唯一的微弱光源前进着。
“周围一下子变得好黑啊,我有一点害怕但是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景的时候,我见了怜央的模样哦,所以心里又有一点期待,就稍微不那么怕了。”
亚路嘉的指尖在冰凉冷硬的墙面上一点点挪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分明是有些畏惧的语气里却又带着隐隐约约的上扬尾音,就像是那些在恐怖片时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偷偷露出手指缝隙的孩子一样,既害怕又兴奋地问道,“怜央,是你来找我了吗”
诶
津岛怜央的语气上带了些疑惑,没有哦,我什么都没有做。
而亚路嘉也终于渐渐地走进了那面镜墙,可以借着那微茫的光源影影绰绰地清楚自己的模样了。
那星火般的荧光实在太过微弱了,仅能勉强照清镜前半米的空间,于是镜子里也仅能倒映出了亚路嘉宽阔房间里小小的一角空间。
镜墙倒映的景象中,亚路嘉房间一侧的墙角是堆砌着的、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圆滚滚玩偶,那是他喜欢的收藏,因为想要给津岛怜央也一,所以特地收集起来,固执地不让仆人帮忙,自己来回跑着,一个一个挪到了镜前。
而另一侧的墙角则摆放着一个矮矮的烤漆柜,里面放着都是些亚路嘉想要跟津岛怜央分享的可绘本,白日里悠闲的午后时间,他就会从矮柜里按照顺序抽出一本绘本,摊在镜前铺了地毯的地面上,一页一页地跟津岛怜央一起翻着这些天马行空的幼稚绘本。
除此之外,就只有穿着套装睡衣的亚路嘉自己的身影而已。
镜中那披散着鸦黑头发的孩童扯着自己的衣摆,灰蓝的清透眼瞳中是湿漉漉的、显而易见的失望。
“怜央、怜央,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在镜子里了”
我哪里都没有去哦。
津岛怜央说道,带着一如既往微微粘连着的甜蜜语调,我一直、一直都待在亚路嘉的身边。
“我知道怜央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但是我还是想要到怜央的模样嘛”
亚路嘉有些无理取闹地撒娇般说道,他有些赌气般整个人地趴到了镜墙上面,已经全然忘却了被全然的黑暗包裹着的恐惧感,一心只想像上次那样试图在镜子里寻找着他心心念念的津岛怜央的身影。
跟上一次一闪而过的现象不一样,这一次时空的交错好像格外漫长般,久久地未曾结束。
我的样子一点都不好。
津岛怜央有些困惑的不解,他细细数着,衣服被血弄脏了,头发也乱掉了,脖子上的伤口很可怕又很狰狞,脸色也不好
掰着手指数到最后,津岛怜央问着亚路嘉,亚路嘉为什么想要见到这样的我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亚路嘉理所当然地这样说道,他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像是有些得意洋洋地炫耀般说道,“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哦”
镜墙里倒映出来的亚路嘉的眼神里面有些津岛怜央无法理解的情绪在浮动着。
那是幽蓝色的阴冷萤火,透过了灰蒙蒙的晨雾,正紧紧跟随在他锁定了的猎物身后游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