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张云卿的老巢耳目众多,清天白日的,邓联佳不敢露面,躲藏在山上又累又饿。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在一户人家的门囗偷了一把锄头摸上山。
虽然带了手电筒,但不敢开。
张光火的坟墓在张家坟山,邓联佳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
按说张光火有儿女,还过了六十岁,是该上祖坟的,但张家人见他失势,就以是“殇人”
为由予以阻拦,只得葬在族坟地上。
此时天刚黑,正是家家户户喂猪或清点家畜的时间,谁也没有心思注意外面。
邓联佳在昏暗中摸到墓碑,挖了约三尺多深处,挖到了稻草,再下去,锄头果然碰到了东西:一个不大的小木盒子,拈了拈,不沉。
他不禁有点失望:就算里面装的全是黄金,也只有这么一点。
对面的狗叫了,邓联佳干脆无所顾忌打开手电。
心想,就算有人注意这边,也当是坟山上的鬼火不敢出来。
离开石背,邓联佳向北走了三个多小时到高沙住进一家伙铺。
到了房里,这才挑亮油灯把小木盒子打开。
钱不多,只有三十块大洋。
邓联佳在一阵失望之后又想:以张光文的为人,不会如此小气,何况还是亲囗承诺安排给他过日子的钱!
正纳闷,猛看到盒子里面还有一张油纸。
展看时,上面果然有字。
字不多,就三个地名:扶冲;洪江又生春绸缎百货行;长沙大西门又生春绸缎百货行。
这是一张十六开的牛皮纸,上面涂抹着很厚的桐油,即便放在水里也不会受损,字迹也不会受潮模糊。
如此慎重,可见张光文费尽了心机。
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地址是什么用意呢?凝视片刻,邓联佳很快读懂了这三个地名的意思:张光文在告诉他,如果回到老家扶冲找不到亲人,就去洪江,或者是长沙。
他很快想到,洪江又生春是张家发迹的地方,张光文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把很多的钱埋藏在哥哥的坟前,分明在暗示三个联络地点。
想到这里,邓联佳释然了,藏好了木盒就吹灯上床。
是夜无话,邓联佳睡到次日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出生入死接连奔波,他实在身心憔悴了。
此去洪江道路崎岖,还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果呢。
就在这时,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他爹名叫邓集海,一辈子为人老实本份,他的前三个儿子跟他一样,用武冈话说,是“灯草都能缚住”
的主。
只有自己这小儿子不同,读书没能成气候,对田地功夫很不熟悉,经常跟乡村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来往,竟然还聚集到保长家里说他欺压百姓。
保长恼羞成怒,好几次上门来威胁说,他如果胆敢再聚集刁民闹事,就捆到县衙门关起来,吓得他爹一个劲求饶,保证好好教训儿子。
有一次邓联佳招待朋友,他爹气不过,当客人的面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年轻力壮的不作事,还算人吗?”
邓联佳见父亲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急忙把父亲推到外面说:“爹,你别小看这些人,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哪天发达了,你儿子也跟着沾光呢!”
邓集海愤愤地说:“看人看帽,看官看轿,就凭他们跟你这好吃懒做的交往,就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
不光是父亲这样看他,村里更是这样看他。
眼看二十多岁了还讨不到婆娘,经人说合,娶了朱家名声不好的朱红萍。
这朱红萍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闹得四邻不安。
有一次,村里有位长辈竟然当着他的面说:“男子三十不立家,树圆顶了!”
这是武冈一句最毒的赌咒,借用一株再也无法长高的老树来断定某一个子弟不会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