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十九年,秋冬之交。
河庭州的烽燧挺过了无火无烟的第十载,寒霜日暮中,漫天红叶在旷远的天际飘摇。
河庭城是大周朝最北部的城池,与西樾、东厥二国接壤,本是荒草凄凄的蛮荒之地,建城之后四处设有防御军事,是抵御外敌的要关口,幸得近年来无战事,竟日渐繁荣起来,通商往来不绝,人口生生不息。
这一日,一辆赤红镶珠的马车正朝河庭城疾驰而去,两侧山峦一片秋黄,赶车的人面露急色。
“哐”
的一声响,马车被石头绊得抖了三抖,车夫柳全“吁”
一声勒紧缰绳,扶着车轼向后望了一眼:“丫头,没将你颠着吧?”
“不碍事。”
车里的人撩开门帘,探出半颗脑袋往外看了一眼:“我总有些不安,这一路走来仿佛有人在跟着我们,您非要扮作车夫掩人耳目,是生了何事?”
她的第六感很准,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弯道上便有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这不是一般的马队,而是几十号着银甲的士兵,他们的行军度极快,在前方打马的将领看起来十分陌生。
柳全也听到了后方动静,焦急道:“这帮银甲兵来势汹汹,我看我们还是绕道避开他们吧。”
“您怕这伙官兵?”
轻影看一眼柳全,总觉得他今日面色有些反常:“来不及了,现在绕道反而惹人生疑,我们靠边,让他们通过。”
柳全应声勒转缰绳:“好。”
马车渐渐缓下来,轻影透过车帘的缝隙观察着银甲兵的一举一动,他们似乎是有备而来,正当要错开,他们陡然停了下来。
“等等。”
为的将领扭身朝马车看来,调转马头逼停了二人:“车内是何人?报上名来。”
这将领嗓音浑厚,眉眼如炬,一身银黄色的铠甲在日光下虎虎生威。
很显然,他是这队银甲兵的头儿,他几乎不需要下达什么命令,银甲兵们便心领神会地朝马车围拢来。
柳全竭力抿唇笑了笑,下车作揖道:“官爷们好,这是西北侯府的马车,车内之人乃侯府的二小姐。”
“可有凭证?”
柳全顿了一下,朝车内看去,门帘里瞬时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车檐上挂着的马骑灯。
天色尚明,灯笼里没有烛火,但橙黄的灯身上“楚”
字清晰而硕大。
将领犹豫了一番。
大周朝的马车制式受礼制约束,这辆马车嵌有象征官位的玉制藤纹,乃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所享,西北侯的确为正三品军侯,姓楚,名风括,掌着边境的军事大权,威望颇高。
此地乃河庭城远郊,正是楚风括的辖地。
将领心有所疑,不觉间已放低姿态,问道:“敢问姑娘,可曾在途中遇到过仓促赶路之人?”
还是那根纤细的手指,往山边的岔路口指了指:“有人往那边去了。”
将领拱手道谢,领着人朝轻影指的方向扬鞭而去。
随着马蹄声在飞扬的尘土里飘远,柳全松了口气:“楚丫头,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这一遭怕是过不去了。”
轻影不置可否,从马车上轻盈跃下,捡起地上的缰绳道:“全叔,您去车里休息一会儿,我来驱车吧。”
柳全摇头拒绝,二人拉扯一番,柳全腰上刀伤撕扯开来,他本就只草草包扎,现下整个腰腹都在阵阵痛,不觉间已额生虚汗。
柳全依旧嘴硬道:“没多远的路就到河庭城了,楚丫头你毕竟是千金之躯,万一到城门下让人看到你给我一个糟老汉赶车,岂不损了你的名声。”
楚轻影看出他脸色不好,将人推进车里,道:“都是些闲言碎语,只要不往心里去,影响不了什么,话又说回来,您怎么招惹的这帮银甲兵,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柳全半推半就地坐稳,解下罩在外面的棉服和外裳,身上的破旧香囊也沾了血渍,他扯下,往渗血的伤口上洒药粉,自嘲道:“别人不知道,楚丫头你也不知道吗,我可是叛军余孽,这些年为逃避朝廷追捕,四处躲藏已经习惯了,跟人起冲突,受点伤也是常有之事,不过我身子骨硬朗着,这点伤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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