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打下来了。”
高邑城外,亲卫环绕的马车上,顾怀看着前线送来的军情,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掀起车帘:“不在栾城停留,直接去真定。”
车架上的王五应了一声,熟练地挥了下鞭子,顾怀坐回车内,只感觉压在心头的某块石头终于被移开。
说是一个半月,还真就是一个半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李易啊李易
他对这个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的老部下很满意,真定的战事他只看了个开头,就放心地全部交托了出去,很显然李易也给了他一份完美的答卷,在开春之前,真的暂时把辽人彻底赶出了这里。
而等了这么久,经略河北的计划也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他这一次到了真定,结局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他在真定开府,彻底稳固住河北,然后把辽人挡在北边,在某一天挥师北伐;要么是辽人开春以后卷土重来,然后把他的府衙一把火烧掉,将他那些豪言壮语雄心壮志全部扔到地上狠狠踩两脚。
想到最坏的那一种可能,也就是自己兴冲冲跑到真定准备一展拳脚,结果没用多久就又被辽人赶跑,成为整个河北的笑话到时候就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旁边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怎么了?”
在顾怀习惯批改文书的桌旁,崔茗静静地坐着。
顾怀现在看见她就头疼,从清河离开之后,他有把她留在后面的城池过,可离开没一天,就有人追了上来,说崔茗不吃也不喝,毫无生气地坐着,像极了那天在清河府外的模样。
顾怀丝毫不怀疑这个女子在通过这样的行为告诉他,如果不能跟着他,那么自己就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这份决绝,他曾经在清河亲眼见过,他以为把崔茗关在门外,让整个清河的官吏们看看崔氏是如何对待这个女子,就能让多少顾忌些脸面的崔氏把她接回去。
可崔氏没有,不仅没有,所有来汇报辞行的人都像是遗忘了门口的那个美丽女子,连提都没提。
与之相反的是,顾怀终于看到了崔氏的底蕴,在崔老太公点头说好之后,崔氏子弟的名字甚至编纂成册送到了顾怀的手上,只要他需要,这些人才就可以成为他经略河北的助力。
而原本还有所推诿的地方官员,也在那一天彻底对他放下了戒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而最为夸张的还是崔氏可以送出的财物,顾怀看到那个数字时只是粗略算了算,就震惊地现哪怕河北免流民税赋三年,也不用朝廷补贴,可以靠着这些钱粮撑过去!
这就是崔氏毫无保留的支持后所能给予的东西,而更让顾怀恐惧的是,他们这么坦然地送出了一切,然后根本不在意那个女子是否会在顾怀的门外饿死。
直到最后,顾怀也没有看到崔氏老狐狸露出的任何一点痕迹--所以在离开时,他还是让崔茗上了马车。
因为他确定,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这个女子真的会死在那栋宅邸的门口,而整个清河,乃至整个崔氏,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所以大概是被算计了,只要顾怀不想看见崔茗像凋零一样死去,就只能把她带在身边,而只要这么做,就意味着老狐狸的阳谋落到了实处。
可顾怀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轻轻摇头示意无事,顾怀继续审阅批改着手里的文书,一旁的崔茗也没有再说话,除了偶尔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曳一下,大多数时候她都像是个精美的瓷娃娃。
而每当顾怀手边的茶冷掉时,她都会用优雅舒缓的动作,重新给他沏上茶,整个过程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就没有一点怨恨么?”
顾怀突然开口。
“为什么要怨恨?”
“原本养尊处优地活着,突然就被安排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并且连自己的命也要成为某个算计的一部分,不由自己,”
顾怀放下笔看向她,“我很难觉得一个妙龄女子会坦然接受这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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