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卓夜观天色,漆黑的的苍穹中泛着灰白,屋旁的枝丫上已有冰晶,沉声道:“夜已深了,大雪皑皑,姑娘再耽搁下去恐怕路都要被大雪掩埋了。”
予鹿却笑了笑,问道:“那世子会送我吗?万一马车打滑该如何是好?”
楚轻卓回头看她一眼,按照他以往的风度,他是会相送的,但眼前的女子,终归有所不同:“我会让手下送你。”
予鹿盯着他,眼神忽而落寞,道:“可是城中已经宵禁,这会子出万一遇到巡夜的人,恐是要挨笞刑,罢了,既然郎君不愿奴家打扰,奴家走便是了。”
予鹿的神态确与先前不同了,眼底的笑意在夜色下渐渐褪去,一脚踩进雪里,脚踝被白雪掩埋大半,风声阵阵,似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吞没。
楚轻卓看在眼中,终是没能忍下心,拂袖道:“罢了,予鹿姑娘不想回便不回吧,府内有客房,予鹿姑娘自便。”
言罢,兀自进了卧房,将门窗紧闭,双目也紧闭,许久未能平复。
轻影在屋檐下站立良久,对兄长和予鹿的关系参谋不透,直至又有凉风刮来,轻影伸手握住予鹿的胳膊,面无表情地将她拎回了屋中:“我兄长是救过你的命吗?”
“什么?”
予鹿一时未能明白轻影的意思,她的衣衫有些乱了,脸色被冷风吹得一片苍白,浅荷色的绣花鞋被雪濡湿了一大片。
轻影言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兄长如此不解风情,你又何必低三下四,你生得如此貌美,又有技艺傍身,想来围着你转的男子不计其数,何必在他身上死磕?”
予鹿微微一怔,五官舒展开来,道:“我还以为你是维护你兄长,原来是在为我抱不平,如果我说,你的兄长当真救过我的命,你还会觉得我低三下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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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影眉眼微动,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予鹿道:“我知你白日里便想问,当时人多,我未来得及解释,现在不妨说与你听。”
轻影立在崭新的灯盏旁,雀跃的火焰映在她的眼中:“洗耳恭听。”
予鹿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悠悠道:“我本名姓余,蓟州人氏,是一商贾人家的庶女,母亲擅乐器,我儿时也受熏染学了几年琵琶。
十年前漠北一役我朝战败,蓟州被那西樾国占了去,西樾军进城之后烧杀抢虐,我们一家在混乱中被冲散,死的死,逃的逃,我靠着乞讨一路南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安京城。
我那时也就十二三岁年纪吧,在安京城内举目无亲,想找个活计,但店铺的掌柜嫌我力气小,不愿意收留,我饿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一个大姐给我施舍了两个热包子,我只吃了一个,人便昏睡了过去,等我再度醒来时,人便躺在了教坊司的床上,那是我近一年睡得最沉的一觉,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教坊司隶属礼部,里头的女子大多是战乱中强夺强掳的民间妇人,也有些是罪臣之后,说白了都是些可怜人,一朝坠落深渊,就只能成为权贵的玩物,我算是幸运的,教坊司的阮妈妈见我年岁尚小,五官生得还算标致,便想着将我养一养,待我及笄之时再将我的破身日卖个好价钱,起初她逼我日日学那些淫词艳曲,教我如何勾引、取悦男人,你或许想象不出,直面那些男男女女在眼前行云雨之事的恐怖与震撼,我拼命想逃,却如笼中雀一般怎么都逃不脱他们的掌心,直至有一日,我在被关的房间里听见了琴音,我猛然想起,我会琵琶,于是在阮妈妈再一次挥鞭逼迫我学那些取悦男人的姿势时,我一把抓住了她的鞭子,边哭边咬着牙告诉她,我会给她挣钱,但是,我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我会在及笄之日成为安京城的第一琵琶手,如若不成,我任她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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