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等晴在扎避毒的药包,“这战事眼看着要大获全胜了,怎么在这节骨眼来了个大权大势的钦差团,这个时候查贪饷?”
顾平瀚给他打下手:“哦,就是因为再怎么搅浑水都胜券在握,所以更要把这地方当做争名逐利的舞台。”
张等晴连忙抬头四处张望,顾平瀚低着头开闸似的同他讲话解释:“没事的,我来了,周围就没有闲杂人。
争名争战功封赏,逐利逐剩余巨饷,出征时兵权分成五块,但瑾玉想要独占大头,当然他打的也多,功绩吞得下,于是就去争了。
“至于逐利,我原本以为来逐的是苏家或者葛家,现在一看,才明白皇室自己堂而皇之地下来逐了。
瑾玉把这场仗拖延到今天,中间大批的援资一共运来了九次,有一半是中枢以护国大义从一众世家手里掏出来的,如果没有人贪饷,剩余的不好处置。
“所以无论真假,贪饷这个罪名一定会安在除了瑾玉之外的其他主将身上,皇室才可以把那些所谓的巨额‘赃物’,正大光明地收为己有。
“瑾玉争名,皇室逐利,一者不冲突。”
张等晴有些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北征是个筏子,拖拉锯战和搞出贪饷,是顾瑾玉和皇室唱的双簧?”
“应该是他们中途才确立的。”
顾平瀚神情淡淡的,“他说他怕死,那是真的,北戎最初不好打,剧毒防不胜防,能耗钱而不费命,打拉锯战就是最合适的。
怕死但又还要争权,于是夸大其词地骗整个中枢捐援资,拉皇室一起套白狼,大约就是这么操作的。”
说得简单,但将近两年耗下来,张等晴也不知道顾瑾玉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他有些好奇:“这些都是顾瑾玉告诉你的?”
“没必要,我猜的。
他争他的,我做我的,看多了就知道他怎么想。”
张等晴皱眉:“但按照他这么个做法,被冤枉贪饷的人里面很有可能是你亲爹,你看,你那王爷爹已经被软禁了。”
“他当日一骑绝尘地去射杀‘长女’时,可没想过他是做父亲的。”
张等晴噎住了:“这倒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我半天神。
说好听是大义当头,说实在的,虎毒尚且不食子,连发十一箭,怎么能做得这么狠的?”
“嗯。”
张等晴还想说些什么,哽于喉间说不出口,便低头去做活。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顾平瀚抿了抿唇,“你觉得我们顾家的亲缘太过于凉薄。”
“是冷血吧。”
“是。”
顾平瀚垂眼看扎得滚圆可爱的一筐药包,“我讨厌长洛,讨厌世家的人,连带着血亲在内的顾家人也喜欢不下去。
年少时觉得忍忍算了,一生如父或如舅,大梦一场无需醒不醒,谁知道……”
他短促地笑了笑:“有一天醒来,我忽然不想循规蹈矩,想出家,想遁道,想自宫,想自尽。”
张等晴:“…………”
顾平瀚的神情迅速恢复平静:“离开长洛很好,顾家不需要两个人臣,瑾玉去争他一言九鼎的朝堂权位,我就喜欢对接刀光剑影的江湖乱象,等这场战事结束,你要回江湖,我便可再与你同路一程。”
张等晴被他打岔着,于是不再问他们那扭曲的亲缘。
反正他也看出来了,顾平瀚十分抵触谈及顾琰。
*
顾平瀚的确不想谈及,无从说起。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到了顾琰被软禁的营帐,隔在远处望着,像具木偶一样立地在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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