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楼一被拔除,我的性命大概也就到头了。
云霁,说实话,我并不想死,至少不是在这里死。
我私下和顾瑾玉交易,可惜他不是能信任的人,恐怕他只想着让我五马分尸。”
高鸣乾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充满了一种自暴自弃的笑意。
“云霁,其实你也是来杀表哥的,对吧?也好,死在自家人手上,也好过把这大好头颅送给敌人去邀功的好。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遗愿,死前不能看到如慧为我生的孩子……我死不瞑目。”
那夜长谈已过去了大半个月,关云霁至今想起来,仍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高鸣乾是他憎恶的血亲,可他……到底是血亲。
顾如慧和高鸣乾的孩子被千机楼炼制成了药人,如今就在千机楼北面的林碑里,苏明雅一直尽心尽力地为顾小灯会绘制千机楼的地图,除却云氏中人,就只有顾小灯通晓最佳的路线了。
关云霁到底仔细记下了从褐赋坛到林碑的路线,决心成全高鸣乾和那小孩的父子情分。
此时已经是午时,按照顾瑾玉的行动,午后千机楼的数重机关门都会打开,牢山外的顾氏军队和以张等晴为首的江湖派系都会蜂拥而至,顾瑾玉是没有多余精力来处理高鸣乾的。
关云霁迅速抄近路朝褐赋坛而去,高鸣乾正在顾苏两派人的看守当中,他们和苏明雅私下做好了交易,此时到场以暗号相对,苏明雅的人便协助着高鸣乾和关云霁压制住顾氏的人手。
“二殿下,走!”
关云霁和其他高鸣乾的下属带出他,趁乱前往林碑。
高鸣乾在半途中笑着朝他道谢:“云霁,多谢你。”
“不用说这些了。”
关云霁绷着脸,“我也只是想看一看表侄子什么样,小孩的名字叫什么?”
“咎。”
“什么?”
“过错之意的咎。
如慧说就取这个名字。”
关云霁一时在路上哑然。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不小的意义,取得好就像祝福,取得不好就像诅咒。
他实在不知道顾如慧怎么忍心给小孩取这么一个名字,也不明白高鸣乾怎么接受下来的。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此时要紧的是赶向目的地。
林碑是千机楼最北的边界,通往林碑的路程有些漫长,即便是抄近路,紧赶慢赶也得将近一个时辰,路上又还有些守卫的难缠死士,一直到午时将尽,关云霁才看到了一片耸立的石林和缭绕不散的薄雾。
关云霁擦拭过鬓角的汗水,冬雨已经停了,午后的阳光正亮,他的视线穿过灰色的石林,隐约还能看到远处的连绵黑山。
这时他想起了顾小灯之前对他说过的出逃线路,说来也巧,林碑就是顾小灯小时候得以逃跑的非正规路线。
顾小灯当时还在他手心里比划路线,带着悲悯和忧虑,好像生怕他在千机楼里被搞死。
怎么会呢?他不会有危险的。
关云霁这么想着,转头朝高鸣乾说:“二殿下,我们到了。”
高鸣乾眼里看着的是林碑外的黑山,他点了点头,又朝关云霁道了谢,随后抬起了右手,似乎是要做一个什么指令的手势。
关云霁还没看清楚那手势是什么,高鸣乾的下属便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然而变故忽然在此时发生,天空中飞过一道闪电似的青黑色身影,落下了海东青尖锐的呼啸声——一支玄铁箭矢就在这呼啸声的掩护里破空而来。
高鸣乾右手还没做好一个“杀”
的手势,就被那玄铁箭矢刺穿,其力度之大,直接让他险些摔倒。
关云霁悚然,和高鸣乾的下属们同时拔剑,众人惊惶地看向箭矢的方向。
青灰色的石林中传出了一阵脚步声,为首的人一身衣服黑红相间,双眼漆黑,唯独他手里有弓无箭,显然刚才的冷箭是他发的。
关云霁看着顾瑾玉从那薄雾里出来,一时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