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天狼并未看她,只仍看著前路方向,嘴角撩起一丝嘲弄的嗤笑。
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他岂能不知?
三日之前,回师邑中,殿上众官歌功颂德,均是诵赞天佑晋主,晋主英明而有此胜,後又争功标榜,说来说去,不过欲分军功。
便也罢了,他本无意於此,却有大臣提议将楚、秦阵亡士兵立京观以警诸侯。
所谓京观,不过是为了炫耀武功,聚集敌人尸体堆砌成丘,上封泥土砌为高冢,在道两旁,京观越伟,则更显国之威武。
往日里,天狼军所到之处,哪里不是京观列道。
然那一刻,隗天狼却忽然想起了那个男子温厚沈重的话,“武乃止戈,非为杀戮。”
便为此,他当即反对。
殿上百官正为争抢功勋而绞尽脑汁,便是负责堆这京官,亦可算是大功一件,然而隗天狼一力相阻,自然立刻被当作想独自揽功。
早有人对他此次立下大功极为不满,认为隗天狼之胜,不过在天时地利,若领军者为他人,当亦可平河中,甚至尽灭楚、秦。
当时殿上纷扰争乱,所幸赵盾及时出言平息,言道既然敌人尸首已妥善埋葬,又再掘出堆砌京观耗时费事,加上春分始暖,尸体容易腐烂,若导致瘟疫反为不妙,这才作罢。
隗天狼本以为事情就是过去,如今又听邯邱提起,不禁对那些在邑中歌舞作乐,不知军中将士艰苦,偏只懂得胜时争功,败时呵责的士大夫更是厌恶。
“纳言?听那些家夥多说一句也是浪费耳力。”
邯邱闻言噗哧笑了:“是啊,我有的时候也觉得他们说的大多是无用之言,不说,反而更有助益!”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突然笑声中夹杂了急速的马蹄声,隗天狼敛下笑容,举目看去,见远处卷起沙尘,有急马朝此处奔来,顷刻间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男子面如冠玉,鬓发潇洒,身著紧身丝绸猎服华贵非常,背有长弓,马上有箭桶,身後一列十骑个个膊阔腰丰,亦是背弓带箭。
那俊美男子先是不屑地瞪了隗天狼一眼,随即跃身落马,走到邯邱面前,拱手行礼:“范繇见过公主!”
“原来是范将军。”
邯邱并未展颜,反而收了适才从容自在的笑容。
隗天狼抱臂而立,只是冷眼而观,眼角扫过范繇身後一众武骑。
这范繇乃是晋大夫范醒之子,范醒有功於晋,故其子亦受封为将军。
然这范繇虽为将军,却因其父溺之,从不曾带兵征战。
邑中无事,便自行训练出一队武骑,人数不过一百,以擅射马术著称,又请封於晋公,立名为天虎军。
范繇平日常率武骑卫队四处游荡,骑马射鹿,追狐逐兔。
马队浩浩荡荡,游猎之中常踩踏庄稼,教邑外百姓怨声载道。
故这天虎军名号虽显威武,但在晋人心目中,不及天狼军万分一毫。
范繇眼见隗天狼威名远扬,中原诸侯,谁人不知天狼将军之名,反而是他这个天虎将军,寂寂无名,自然心生不忿。
然他生性高傲,从不将这狄人遗腹子放在眼内,看到隗天狼也不见礼,道:“公主春日踏青,天狼将军怎也不带几个卫兵,莫非将军麾下十万兵士都在躲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