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流滟,绮帐春浓,皇帝手顺着她的肩臂抚下,令她与他十指相扣,紧密宛若一人,俯身深深吻她,第二日天明,承明殿宫女待圣上与夫人晨起,往龙榻处收拾被褥,见洁白清郁的茉莉花瓣,揉散在如浪的被衾里外,如纷逐流水的落花,零零散散,落了满床。
椒房殿中,早已习惯独自入睡与苏醒的皇后,卯初即醒,而后睁眼至天明,下榻梳洗后用了早膳,往永寿殿问母后安,再受众妃嫔问安后,处理了要紧宫事,在殿内窗下倚坐着,一边闲闲剪插花枝,一边等着弟妹来。
然而,派出去宣召楚国夫人入宫的女官令姝,一大早就离了紫宸宫,一直拖到午后才回来,却也没将楚国夫人带来,面对皇后娘娘的疑问,恭声回道“楚国夫人无法来见娘娘。”
皇后惊讶问道“什么叫无法来见本宫?出什么事了吗?!”
令姝细将事情道来“回娘娘,奴婢今晨奉命宣召楚国夫人入宫,原先往武安侯府去,但侯府人说,楚国夫人二十余日前离开紫宸宫,就没有回武安侯府,一直住在青莲巷温大人宅中,奴婢再往青莲巷温宅去,宅内的仆从说,两天前、温大人即将要被斩的前一夜,楚国夫人携两名侍鬟离开了温宅,直到第二日天亮都没回来。
温宅众仆刚为得知圣上宽限温大人一案时日而感庆幸,又开始悬心小姐安危、正要出去寻找时,楚国夫人身边的一名侍鬟回来报说,夫人也已经知道了圣上宽限温大人一案时日之事,为保佑温大人平安无事,在佛祖面前愿,愿以己身为供,一直斋戒守诚到温大人被平安释放,人就在京郊翠山的大佛寺内,让温宅众仆不必担心。
奴婢知道这事后,立往京郊翠山大佛寺赶,但到了楚国夫人斋戒的静室前,侍鬟说楚国夫人为救兄长,诚心愿,在温大人被平安释放前,不见外人,如违此誓,祈愿或毁,她们也每日只将斋菜放在夫人静室门前,已有两日未与夫人见面。
奴婢人在静室前,高声宣读了娘娘的旨意,一张小笺从静室门缝处递了出来,上写着楚国夫人的告罪之语,请皇后娘娘您谅解。”
令姝将那张小笺呈予皇后娘娘,之前楚国夫人住在紫宸宫内时,皇后无事时与她泼墨书画,见过她的字,此时接过那张小笺一看,见笔迹确实有几分相似,于是也不多想。
她听了女官令姝的这番解释,叹怜弟妹一片爱重家人之心,也不怪她拒召,她原先传弟妹入宫,是想同弟妹解释解释之前她来求见、她却避而不见的事情,自然不能同弟妹说是母亲在中作梗,得寻说个其他理由,但弟妹既然暂时无法入宫,此事也就罢了。
所谓斋戒愿一事,自然是皇帝在后安排,他原先想留她在宫“藏娇”
几日,但这几日里,他单方面地如胶似漆下来,实在是眷恋不舍,不想把她放出宫去,就这般一日日地拖了有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温羡继续受着“无妄之灾”
,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之中,而皇帝却如在过“神仙日子”
,每日里问问母后安、处理完朝事之后,便在清凉怡人的承明后殿,与她厮混情好。
白天,他与她一同写字作画、抚琴赏花,夜里,他与她观星望月、缱绻欢好,十几日下来,愈感情浓,恨不能一步也不分离,这一日,皇帝在承明前殿御书房接见完朝臣,将最后一本批阅好的奏折掷回御案,简直如少年郎般弹坐起身,迫切地往承明后殿走去。
然而,他人到了后殿,却见她背身坐在一道紫水晶珠帘后,身影很是愁寞萧索的样子。
两边宫女手挽珠帘,皇帝走上前,挨着她坐下,觑着她脸色,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只是低着头、手绕着玉佩流苏不说话。
皇帝又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让郑轩来给你把把脉……”
她抬头,神色不是这些时日的温顺,眉眼间隐有几分冰雪之意,“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臣妇兄长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吗?”
温羡一案的真相,其实已经查出,诬陷他的,是他在翰林院的一位低阶同僚王士谦,人在几天前已被大理寺拿住拷问,王士谦将此事完全归揽在他一人身上,道与旁人无关,人早被羁押下狱,只是皇帝想留她在承明殿多住些时日,暂还压着此事,没有对外公开而已。
对望着女子清凌凌的目光,皇帝生出心虚之感,但面上仍是如常宽慰道“此事干系重大,得好好查,不能冤枉了夫人的兄长,也不能错杀了他人,夫人再等几日,不急。”
她静静地望了他一阵儿,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到了用膳时候,又只吃上寥寥几口,皇帝看她郁结冷淡的样子,左右为难,放她走吧,他自然舍不得,不放她走吧,他真怕她给闹绝食,那日他午睡醒来见她眉目清冽地拔出匕,是真真切切地被吓了一跳,南薰馆那一夜的决绝一撞,真在皇帝心里留下了阴影,他知道,被逼急了,有些事,她做得出。
皇帝正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时,偏生赵东林这东西又打帘进来了,躬着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帝正不耐烦,斥道“有话就说!”
赵东林眸光从楚国夫人身上一掠而过,恭声朝圣上道“陛下,武安侯快回京了,应就在这两日抵达……”